【長兄松】未定型者 03
※おそカラ、平常的尼特長兄兩人
12月的第一個星期日,他還記得那一年的學園祭的前一天晚上下了場大雪,到了學園祭當天早上雪還沒融化,校門口左右兩側的銀杏樹與楓樹上堆積著半融化的白雪,栗紅色月黃色象牙白色三種自然色彩相互交雜輝映著的美景讓很多經過的路人們都忍不住停下腳步看個幾眼。
那天早上他跟誰一起在校園內閒晃又是去逛了哪些攤位他已經不記得了,他只記得用過午餐後他依照約定慢悠悠地走到大禮堂準備觀賞自家弟弟參與的戲劇公演。
直到公演開始前的前五分鐘他才找到位子坐定位,不經意地轉頭一看才赫然發現坐在他身側的人就是他那些一到放學後就不見蹤影的弟弟們。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問他們是不是每次戲劇部公演時他們都會來看還是因為最近カラ松總在早餐晚餐時段不斷興奮地重複他這次要演出一個重要角色所以他們才來看一下,所有的燈光突然在轉瞬之間熄滅,他只得摸摸鼻子暫時把疑問吞回肚子,轉回頭將背靠在椅子上,兩眼目視著前方等待著戲劇的開幕。
戲開演沒多久カラ松就出場了。
他穿著華麗誇張的歐美式的中古世紀貴族服飾,還戴上了一頂假髮甚至還化了點妝,這浮誇的裝扮讓即使是身為六胞胎長男的他也幾乎快認不出自己的弟弟了——在他這麼想的下一秒,カラ松開口大聲說著他們對練過幾百幾千次的台詞,聲線偏低富有磁性的特殊嗓音讓他得以立刻確認那的確是カラ松沒錯。
那傢伙並沒有如他所想像的有什麼忘詞或失常的演出行為,他非常自然且大方的表演著,雖然他還是有注意到カラ松的聲音似乎有些微微顫抖著,但基本上還是跟他們在私下排練時一樣。
表演時的カラ松不論是在台上還是台下總是無時無刻充滿著熱情、自信,沒有人可以抵擋得住他對於演戲的慾望,在整個學校之中也沒有人比他還更熱愛演戲。
他目不轉睛地遠遠遙望著此刻站在舞台上竭盡全力演出的カラ松,他先前一直認為抽出時間來看カラ松的公開表演只是一件浪費時間的無聊事,因為他常常在家裡與カラ松排練對戲,對於那個人表演時會有什麼樣的姿態和表情他早已摸得一清二楚——但正式表演時的カラ松看起來是那麼地……與眾不同,與平時在家裡的他完全不同。
舉手投足之間渾身散發著一股令人折服的舞台魅力,也許這跟他這次所詮釋的角色是一個很自戀、對自己的魅力深信不疑的有錢貴族也有關係,他看起來真的對自己的表演充滿了信心,既不會怯場也不像個才接觸戲劇不到一年的新手,カラ松生動活潑的演技馬上將在場的所有觀眾拉入舞台上的世界,讓他們也能得以一窺那神秘古老的中古世紀的貴族生活。
カラ松在整齣戲裡的定位明明只是第一男配角,但他卻覺得カラ松演出的男配角甚至比男主角還更加搶眼、更加耀眼,耀眼到他幾乎捨不得移開目光——他還是第一次對某個人有這種特殊感覺。他想起小時候他們六人都很喜歡守在電視機前等著看傍晚黃金時段上演的特攝英雄片,那時候他也是像現在這樣被舞台上的另一個世界給牢牢吸住目光,但那時候遠沒有像現在這般能明顯感到有好幾種情感的洪流同時以猛烈的攻勢在他胸口裡不斷地翻天覆地,他覺得感動、震撼、佩服,卻也感到有點寂寞、孤單、焦躁。
當他坐在台下遠遠地看著カラ松,他彷彿看到他十年後的模樣,一個充滿活力且年輕、有夢想有實力的舞台劇演員努力地向台下一大群的觀眾展現他的所有,表演結束後他會獲得他應得的掌聲和喝采,緊接著而來的是與日漸增的響亮名氣,然後那個演員會一步一步地慢慢攀爬到他跟其他弟弟們都碰觸不到的高處,他將會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世界,包括有個人見人愛的漂亮女友。
在他們這個年紀,常常會不由自主地妄想著未來會有什麼樣的生活、會做什麼樣的工作、會交上幾個女友、甚至是想跟未來的太太生幾個孩子等等——不管是自己的未來也好或朋友同學的未來也好,尤其是在高中二年級準備升上三年級之前的這段期間,很多人都很熱衷談論這種事。
雖然之前他對這種話題總是興趣缺缺,也從不參與任何小團體的熱烈討論之中。而現在,他看著自己的弟弟在舞台上發光發熱的模樣卻很輕易的在腦海裡描繪出カラ松的未來藍圖。儘管他理智上知道那只不過是他的一個無聊的妄想罷了,カラ松從來沒說過他將來想當個舞台劇演員或電視劇演員之類的,何況就算他想當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當上職業演員,但他還是對於剛剛的未來情景感到內心十分複雜。
在那一瞬間,他終於明白了這半年來一直困擾著他的那種不知名的情緒到底該名為什麼了——是嫉妒。
……不,不是那樣,他幹嘛要去嫉妒自己的分身呢?他不會,也不想成為一個小心眼沒度量的兄弟。
他喜歡看到カラ松耀眼的樣子,也喜歡看著カラ松站在聚光燈下像個大明星似的賣力演出的姿態。聚光燈從舞台上頭四面八方照射站在舞台上的每個演員身上,但他仍覺得カラ松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個。明亮的光線投入到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宛如陽光下的大海一般折射出熠熠生輝的光芒,而自己就像個不會游泳的人站在沙灘上只能眼巴巴地眺望著遠處正點點發光著的海平面,即使抓不住那個光芒卻依然無法停止對它的憧憬和渴望。
……沒錯,他只是有點羨慕和憧憬罷了,絕對不是像嫉妒那種小家子氣的感情。
因為他不像カラ松一樣有找到一件能讓自己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也永不倦怠的興趣,也沒辦法像那個傢伙一樣只是做著自己喜歡的事就能在人前發光發熱,所以他才會忍不住對那樣的カラ松感到羨慕得不得了。
過去他一直認為自己對於「興趣」或「目標」這類的東西永遠也不會扯上邊,他只要能每天輕鬆悠閒的過生活就是他最大的人生目標。但此時此刻,他看著舞台上的カラ松,卻感到一股強烈的渴望在他的內心不斷地翻湧著,並且隨著時間推移變得越來越波濤洶湧、難以控制。
他不想輸給他。
正因為他們是六胞胎,他們彼此就是對方的分身,所以他格外不能接受與自己的兄弟存在著差距這種事。
在他頗不是滋味地想著這些事的時候,他注意到カラ松朝自己的方向快速地瞄了一眼,當他們的視線撞上對方時他輕輕顫了一下,他不曉得自己怎麼會有這種反應,他還是頭一次有這種心慌到不知道該把眼睛擺哪裡的感覺。忽然間他想不起來他以前是用什麼樣的眼神跟カラ松對視,也想不起來他跟カラ松對話的時候他是用什麼樣的表情開口說話,對於カラ松的一言一行他又有什麼樣的反應??——過去那些他從沒注意過的再普通不過的瑣碎事情在突然之間他變得開始在意起來,以前的他們到底是怎麼互動的?他跟カラ松排練的時候他是用什麼樣的神情與他練習台詞的?
在他意識到原來他一直在心底羨慕著カラ松,並且羨慕到幾近嫉妒的程度後他似乎就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カラ松。カラ松僅僅是瞄了他一眼,他便整個人像被凍住了一樣僵在那裡,連要回以什麼樣的眼神他都不知道。什麼樣的眼神才算是「正常且自然」的呢?如果是以前的他,會用什麼樣的眼神、什麼樣的舉動回應カラ松呢??
他邊看著舞台上的表演邊心不在焉地思考著這些問題,直到舞台上的戲劇結束,所有演員手牽著手一同彎腰謝幕,他不像身旁的弟弟們和周圍的其他人一樣為辛苦的演員們鼓掌叫好,他只是面無表情地坐在那微仰著頭靜默不語地看著カラ松臉頰上淌著汗卻仍掛著一個大大的燦爛笑容面對台下的所有觀眾。他能感覺到カラ松的視線時不時的投向自己,好似非常在意他看了戲劇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該微笑嗎?他該對カラ松揮揮手嗎?還是他該像其他人一樣為辛苦表演的出色演員拍手叫好??——但不管是哪一種反應,都不是他此時此刻出自於真心的反應。不論他採取哪種行動,都彷彿像是他為了掩飾什麼而做出的舉動。
這一點也不像他。
他撇了撇嘴,最終他什麼也沒做,他只是待在位置上等著那些熱烈的掌聲漸漸弱下,站起身跟著準備離場的學生們一起走出大禮堂。
從那次公演之後,他再也沒去看過戲劇部的公開演出,放學後也不再陪カラ松排戲對練。
1月中旬,學生們最期待不已的冬季假期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距離學園祭也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對於這個年紀的高中生來說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但對他而言時針似乎一直停留在學園祭下午戲劇部公演結束的那個時刻,從那天之後時間就不曾往前進一絲一毫。
某天放學後的黃昏時分,他一個人雙手插在口袋裡獨自在剩沒幾個人的校舍裡閒晃著。
自從他不再陪カラ松在放學後排練戲劇後他就不像以前那樣在下課後直接回家,他開始像其他弟弟們一樣總是在快到晚餐時間前一刻才回到家。班上的同學們大部份都是一聽到最後一節的下課鐘聲響起的第一聲就開始動身收拾書包,接著在台上老師宣佈下課之後迅速離開教室,只有少數沒有社團活動也沒有安排打工或其他活動的人會留在位置上慢條斯理地收拾書本和文具用品,也有幾個女同學會繼續留在位置上聊天聊到她們高興離開為止。
至於他,松野おそ松,即使他早在鐘聲響起前就已經把桌面收拾得乾乾淨淨了,但下課之後他也不急著離開教室,通常他會找幾個要好的同學放學後一起去某家店待著直到他們各自回家,如果其他人都有事的話他只得摸摸鼻子自己一人在外面到處閒晃或在校園內找個能讓他小睡的地方直到晚餐時間。
這一天不巧又是一個沒有人有空陪他去速食店打發時間的日子,他單肩背著書包一如往常地漫步在杳無人煙的校舍一樓,尋找著沒有上鎖的教室好讓他休憩到要回家為止。
冷冽的寒風不斷從他身上吹過讓他直打哆嗦,聽說今天的氣溫是這個月以來最冷的一天,而寒冷的天氣讓他想到一個多月前剛下完雪不久後的學園祭,那天也是像今天一樣冷到讓人以為他是在北海道還是北極之類的極寒之地,但那天人們的嘻鬧聲和各種攤販的招呼聲卻讓人一點也感受不到雪融化時引起的低溫。
明明距離那時才過了一個多月,他卻有種彷彿已經過了好幾年的錯覺。
他微垂著頭看著校舍走廊大理石色的光滑地面,回憶著這一個多月以來的日子。
他們每天早上仍然會六個人一起坐在大圓桌前睡眼惺忪地用早餐,一起走去學校上學,如果天氣好的話就會一起在屋頂上吃午餐,然後各自在晚餐前回到家等著所有人到齊再一起開動,接著趕在澡堂關門前一起出門,回來之後換上睡衣一起就寢。
一切都跟以前一樣沒什麼變化,唯一有變化的只有他不再用放學後的寶貴時間陪カラ松練習而已。
學園祭結束的當天晚上,他跟カラ松抱著盥洗用具肩並著肩從澡堂走回家時,他看著被夜幕所壟罩的街道直視著前方,伴隨著輕輕拂過他們臉龐的夜風他倏地開口說出他不想再陪他排練了的這句他早已想了很久卻一直沒能說出口的話。他還記得他的眼角餘光瞄到走在他身旁的カラ松起初很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沉默了一會兒後看似很失望地微垂下眼,低聲回說哦好吧他知道了。
在那之後カラ松沒再說什麼,甚至連他為什麼突然說出這種話的理由都沒有過問。他猜想或許カラ松早就有感覺到什麼,所以在他提出來之後沒有多問也沒有挽留,尊重他不想再跟他練台詞的意志。
但那個傢伙臉上顯露出來的表情遠沒有他的話語那般俐落灑脫。
當他斜眼看到失落的色彩劃過カラ松的臉龐時他頓時有點後悔自己剛剛怎麼一衝動之下就說出來了,他想要再說點什麼,卻又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最終他什麼也沒說出口。
前頭響起四位弟弟們愉快的嬉鬧聲,而他跟カラ松則是將自己投入到漆黑的夜色的懷抱裡,任憑靜默在他們之間蔓延直到踏進家門口為止。
12月的第一個星期日,他還記得那一年的學園祭的前一天晚上下了場大雪,到了學園祭當天早上雪還沒融化,校門口左右兩側的銀杏樹與楓樹上堆積著半融化的白雪,栗紅色月黃色象牙白色三種自然色彩相互交雜輝映著的美景讓很多經過的路人們都忍不住停下腳步看個幾眼。
那天早上他跟誰一起在校園內閒晃又是去逛了哪些攤位他已經不記得了,他只記得用過午餐後他依照約定慢悠悠地走到大禮堂準備觀賞自家弟弟參與的戲劇公演。
直到公演開始前的前五分鐘他才找到位子坐定位,不經意地轉頭一看才赫然發現坐在他身側的人就是他那些一到放學後就不見蹤影的弟弟們。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問他們是不是每次戲劇部公演時他們都會來看還是因為最近カラ松總在早餐晚餐時段不斷興奮地重複他這次要演出一個重要角色所以他們才來看一下,所有的燈光突然在轉瞬之間熄滅,他只得摸摸鼻子暫時把疑問吞回肚子,轉回頭將背靠在椅子上,兩眼目視著前方等待著戲劇的開幕。
戲開演沒多久カラ松就出場了。
他穿著華麗誇張的歐美式的中古世紀貴族服飾,還戴上了一頂假髮甚至還化了點妝,這浮誇的裝扮讓即使是身為六胞胎長男的他也幾乎快認不出自己的弟弟了——在他這麼想的下一秒,カラ松開口大聲說著他們對練過幾百幾千次的台詞,聲線偏低富有磁性的特殊嗓音讓他得以立刻確認那的確是カラ松沒錯。
那傢伙並沒有如他所想像的有什麼忘詞或失常的演出行為,他非常自然且大方的表演著,雖然他還是有注意到カラ松的聲音似乎有些微微顫抖著,但基本上還是跟他們在私下排練時一樣。
表演時的カラ松不論是在台上還是台下總是無時無刻充滿著熱情、自信,沒有人可以抵擋得住他對於演戲的慾望,在整個學校之中也沒有人比他還更熱愛演戲。
他目不轉睛地遠遠遙望著此刻站在舞台上竭盡全力演出的カラ松,他先前一直認為抽出時間來看カラ松的公開表演只是一件浪費時間的無聊事,因為他常常在家裡與カラ松排練對戲,對於那個人表演時會有什麼樣的姿態和表情他早已摸得一清二楚——但正式表演時的カラ松看起來是那麼地……與眾不同,與平時在家裡的他完全不同。
舉手投足之間渾身散發著一股令人折服的舞台魅力,也許這跟他這次所詮釋的角色是一個很自戀、對自己的魅力深信不疑的有錢貴族也有關係,他看起來真的對自己的表演充滿了信心,既不會怯場也不像個才接觸戲劇不到一年的新手,カラ松生動活潑的演技馬上將在場的所有觀眾拉入舞台上的世界,讓他們也能得以一窺那神秘古老的中古世紀的貴族生活。
カラ松在整齣戲裡的定位明明只是第一男配角,但他卻覺得カラ松演出的男配角甚至比男主角還更加搶眼、更加耀眼,耀眼到他幾乎捨不得移開目光——他還是第一次對某個人有這種特殊感覺。他想起小時候他們六人都很喜歡守在電視機前等著看傍晚黃金時段上演的特攝英雄片,那時候他也是像現在這樣被舞台上的另一個世界給牢牢吸住目光,但那時候遠沒有像現在這般能明顯感到有好幾種情感的洪流同時以猛烈的攻勢在他胸口裡不斷地翻天覆地,他覺得感動、震撼、佩服,卻也感到有點寂寞、孤單、焦躁。
當他坐在台下遠遠地看著カラ松,他彷彿看到他十年後的模樣,一個充滿活力且年輕、有夢想有實力的舞台劇演員努力地向台下一大群的觀眾展現他的所有,表演結束後他會獲得他應得的掌聲和喝采,緊接著而來的是與日漸增的響亮名氣,然後那個演員會一步一步地慢慢攀爬到他跟其他弟弟們都碰觸不到的高處,他將會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世界,包括有個人見人愛的漂亮女友。
在他們這個年紀,常常會不由自主地妄想著未來會有什麼樣的生活、會做什麼樣的工作、會交上幾個女友、甚至是想跟未來的太太生幾個孩子等等——不管是自己的未來也好或朋友同學的未來也好,尤其是在高中二年級準備升上三年級之前的這段期間,很多人都很熱衷談論這種事。
雖然之前他對這種話題總是興趣缺缺,也從不參與任何小團體的熱烈討論之中。而現在,他看著自己的弟弟在舞台上發光發熱的模樣卻很輕易的在腦海裡描繪出カラ松的未來藍圖。儘管他理智上知道那只不過是他的一個無聊的妄想罷了,カラ松從來沒說過他將來想當個舞台劇演員或電視劇演員之類的,何況就算他想當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當上職業演員,但他還是對於剛剛的未來情景感到內心十分複雜。
在那一瞬間,他終於明白了這半年來一直困擾著他的那種不知名的情緒到底該名為什麼了——是嫉妒。
……不,不是那樣,他幹嘛要去嫉妒自己的分身呢?他不會,也不想成為一個小心眼沒度量的兄弟。
他喜歡看到カラ松耀眼的樣子,也喜歡看著カラ松站在聚光燈下像個大明星似的賣力演出的姿態。聚光燈從舞台上頭四面八方照射站在舞台上的每個演員身上,但他仍覺得カラ松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個。明亮的光線投入到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宛如陽光下的大海一般折射出熠熠生輝的光芒,而自己就像個不會游泳的人站在沙灘上只能眼巴巴地眺望著遠處正點點發光著的海平面,即使抓不住那個光芒卻依然無法停止對它的憧憬和渴望。
……沒錯,他只是有點羨慕和憧憬罷了,絕對不是像嫉妒那種小家子氣的感情。
因為他不像カラ松一樣有找到一件能讓自己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也永不倦怠的興趣,也沒辦法像那個傢伙一樣只是做著自己喜歡的事就能在人前發光發熱,所以他才會忍不住對那樣的カラ松感到羨慕得不得了。
過去他一直認為自己對於「興趣」或「目標」這類的東西永遠也不會扯上邊,他只要能每天輕鬆悠閒的過生活就是他最大的人生目標。但此時此刻,他看著舞台上的カラ松,卻感到一股強烈的渴望在他的內心不斷地翻湧著,並且隨著時間推移變得越來越波濤洶湧、難以控制。
他不想輸給他。
正因為他們是六胞胎,他們彼此就是對方的分身,所以他格外不能接受與自己的兄弟存在著差距這種事。
在他頗不是滋味地想著這些事的時候,他注意到カラ松朝自己的方向快速地瞄了一眼,當他們的視線撞上對方時他輕輕顫了一下,他不曉得自己怎麼會有這種反應,他還是頭一次有這種心慌到不知道該把眼睛擺哪裡的感覺。忽然間他想不起來他以前是用什麼樣的眼神跟カラ松對視,也想不起來他跟カラ松對話的時候他是用什麼樣的表情開口說話,對於カラ松的一言一行他又有什麼樣的反應??——過去那些他從沒注意過的再普通不過的瑣碎事情在突然之間他變得開始在意起來,以前的他們到底是怎麼互動的?他跟カラ松排練的時候他是用什麼樣的神情與他練習台詞的?
在他意識到原來他一直在心底羨慕著カラ松,並且羨慕到幾近嫉妒的程度後他似乎就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カラ松。カラ松僅僅是瞄了他一眼,他便整個人像被凍住了一樣僵在那裡,連要回以什麼樣的眼神他都不知道。什麼樣的眼神才算是「正常且自然」的呢?如果是以前的他,會用什麼樣的眼神、什麼樣的舉動回應カラ松呢??
他邊看著舞台上的表演邊心不在焉地思考著這些問題,直到舞台上的戲劇結束,所有演員手牽著手一同彎腰謝幕,他不像身旁的弟弟們和周圍的其他人一樣為辛苦的演員們鼓掌叫好,他只是面無表情地坐在那微仰著頭靜默不語地看著カラ松臉頰上淌著汗卻仍掛著一個大大的燦爛笑容面對台下的所有觀眾。他能感覺到カラ松的視線時不時的投向自己,好似非常在意他看了戲劇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該微笑嗎?他該對カラ松揮揮手嗎?還是他該像其他人一樣為辛苦表演的出色演員拍手叫好??——但不管是哪一種反應,都不是他此時此刻出自於真心的反應。不論他採取哪種行動,都彷彿像是他為了掩飾什麼而做出的舉動。
這一點也不像他。
他撇了撇嘴,最終他什麼也沒做,他只是待在位置上等著那些熱烈的掌聲漸漸弱下,站起身跟著準備離場的學生們一起走出大禮堂。
從那次公演之後,他再也沒去看過戲劇部的公開演出,放學後也不再陪カラ松排戲對練。
1月中旬,學生們最期待不已的冬季假期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距離學園祭也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對於這個年紀的高中生來說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但對他而言時針似乎一直停留在學園祭下午戲劇部公演結束的那個時刻,從那天之後時間就不曾往前進一絲一毫。
某天放學後的黃昏時分,他一個人雙手插在口袋裡獨自在剩沒幾個人的校舍裡閒晃著。
自從他不再陪カラ松在放學後排練戲劇後他就不像以前那樣在下課後直接回家,他開始像其他弟弟們一樣總是在快到晚餐時間前一刻才回到家。班上的同學們大部份都是一聽到最後一節的下課鐘聲響起的第一聲就開始動身收拾書包,接著在台上老師宣佈下課之後迅速離開教室,只有少數沒有社團活動也沒有安排打工或其他活動的人會留在位置上慢條斯理地收拾書本和文具用品,也有幾個女同學會繼續留在位置上聊天聊到她們高興離開為止。
至於他,松野おそ松,即使他早在鐘聲響起前就已經把桌面收拾得乾乾淨淨了,但下課之後他也不急著離開教室,通常他會找幾個要好的同學放學後一起去某家店待著直到他們各自回家,如果其他人都有事的話他只得摸摸鼻子自己一人在外面到處閒晃或在校園內找個能讓他小睡的地方直到晚餐時間。
這一天不巧又是一個沒有人有空陪他去速食店打發時間的日子,他單肩背著書包一如往常地漫步在杳無人煙的校舍一樓,尋找著沒有上鎖的教室好讓他休憩到要回家為止。
冷冽的寒風不斷從他身上吹過讓他直打哆嗦,聽說今天的氣溫是這個月以來最冷的一天,而寒冷的天氣讓他想到一個多月前剛下完雪不久後的學園祭,那天也是像今天一樣冷到讓人以為他是在北海道還是北極之類的極寒之地,但那天人們的嘻鬧聲和各種攤販的招呼聲卻讓人一點也感受不到雪融化時引起的低溫。
明明距離那時才過了一個多月,他卻有種彷彿已經過了好幾年的錯覺。
他微垂著頭看著校舍走廊大理石色的光滑地面,回憶著這一個多月以來的日子。
他們每天早上仍然會六個人一起坐在大圓桌前睡眼惺忪地用早餐,一起走去學校上學,如果天氣好的話就會一起在屋頂上吃午餐,然後各自在晚餐前回到家等著所有人到齊再一起開動,接著趕在澡堂關門前一起出門,回來之後換上睡衣一起就寢。
一切都跟以前一樣沒什麼變化,唯一有變化的只有他不再用放學後的寶貴時間陪カラ松練習而已。
學園祭結束的當天晚上,他跟カラ松抱著盥洗用具肩並著肩從澡堂走回家時,他看著被夜幕所壟罩的街道直視著前方,伴隨著輕輕拂過他們臉龐的夜風他倏地開口說出他不想再陪他排練了的這句他早已想了很久卻一直沒能說出口的話。他還記得他的眼角餘光瞄到走在他身旁的カラ松起初很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沉默了一會兒後看似很失望地微垂下眼,低聲回說哦好吧他知道了。
在那之後カラ松沒再說什麼,甚至連他為什麼突然說出這種話的理由都沒有過問。他猜想或許カラ松早就有感覺到什麼,所以在他提出來之後沒有多問也沒有挽留,尊重他不想再跟他練台詞的意志。
但那個傢伙臉上顯露出來的表情遠沒有他的話語那般俐落灑脫。
當他斜眼看到失落的色彩劃過カラ松的臉龐時他頓時有點後悔自己剛剛怎麼一衝動之下就說出來了,他想要再說點什麼,卻又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最終他什麼也沒說出口。
前頭響起四位弟弟們愉快的嬉鬧聲,而他跟カラ松則是將自己投入到漆黑的夜色的懷抱裡,任憑靜默在他們之間蔓延直到踏進家門口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