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魯】尋夢者
※羅×魯夫丶中長篇完結丶魯夫中心
白色的帽子,高瘦精壯的身材,長版的牛仔褲。每當魯夫在人群之中或是擦身而過的人身上捕捉到如同那個男人的特質,他的大腦就會迅速陷入停擺的狀態,還來不及看不清走入他視線中的人是不是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人之前,他的雙腳已經先擅自行動起來。他快步跑到戴著白帽的男人身邊,手不由自主地伸出去緊緊抓住那個人的手腕。
「特拉男!」他叫喚著他的名字,聲音跟眼眸中都盈滿了急切的色彩。魯夫眼神焦灼地望著被自己抓住的人的背影,希望眼前這個人就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個男人,當他回過頭來時他能看到那抹許久不見的慵懶微笑,再度聽到他用低沉平穩的嗓音叫喚他的稱呼。
但是他的願望還是落空了。
當他的目光觸及到被他抓住的男子一臉莫名其妙的陌生臉孔後趕緊放開了對方,他向對方道了歉,看著那名男子漸行漸遠,而他卻還杵在原地不動。
一次又一次的期待。
一次又一次的失落。
這樣的事已經反覆經歷了幾次呢?明明已經遇過幾百次類似的事了,他應該也已經麻木了,但是為什麼當他發現他抓住的人不是那個熟悉的男人時,失望和絕望的情緒同時輕輕劃過他的心臟,讓他的心不由得一緊,到現在那種心情仍難以平復。
魯夫下意識地抬起手輕輕按著自己的心臟位置,臉上不自覺地浮起一絲微笑。略帶些許苦澀和寂寞的微笑。
「魯夫……」
聽到身後的夥伴們因為擔心而叫喚自己的聲音,魯夫迅速從失意的情緒裡把自己拉起來,回過頭讓自己對他們露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抱歉,我好像又認錯人了呢!哈哈哈…」
船員們看到自家的船長佯裝著一副他完全不介意又認錯人的模樣,他們各自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好。
他們最後一次見到羅已經是三年多前的事了。
當他們一行人與羅一起聯手將四皇凱多拉下台後便解除了海賊同盟的關係,羅跟他的夥伴們往不同的路線繼續航行。分道揚鑣之前兩位船長把自己的一隻電話蟲留給對方,雖然平時不常聯絡,但每當報紙上刊登了跟對方有關係的消息或聽到什麼風吹草動時,魯夫跟羅都會主動聯繫對方詢問彼此的近況。
他們雙方保持聯絡的狀態一直持續到兩年前。
某天早上,他們一行人在航海至下一座島的旅途中,收到送報鷗送來的報紙上刊載著有關羅與他的海賊團的消息。報紙上寫著在新世界的某一座島上羅他們碰上了四皇之一黑鬍子的手下還發生了激烈衝突,身負重傷的羅與船員們準備離開那座島的時候不巧遇到了來到那座島附近的上將黃猿和一票的海軍,海軍們趁勝追擊想一舉捉拿下哈特海賊團,最後他們只捉到幾位傷重沒能逃走的船員,羅跟其餘的人卻不知去向。據海軍們的說法,船長羅受了上將黃猿的致命攻擊,就算逃走大概也活不了多長的時間了。
報紙上從頭到尾都沒寫出是在哪座島上發生這些驚天動地的事,他們只能猜想是海軍出於某種原因刻意封鎖這個消息。
當騙人布把早報拿給魯夫看之後,只見魯夫越往下讀臉色越蒼白,讀完整份報紙後他那雙緊握著報紙的雙手已經在止不住的發抖,微開著的嘴唇也抖動著像是在低喃著什麼。
正當其他人想上前說點什麼話安慰魯夫時,那個青年突然把報紙丟到一旁伸長手臂跳上二樓,跌跌撞撞地衝進廚房。他們一行人跟著那個看似完全亂了方寸的青年跑上樓,他們站在廚房的門口看著魯夫緊抓著羅留給他的電話蟲貌似在不斷地播號給對方,嘴裡還在喃喃著快點接啊之類的話。以前魯夫打給羅的時候電話的另一頭總是很快地被接聽,從來沒有漏接的情況發生,但是現在卻遲遲無人接聽。
約一小時過後,一行人佇立在原地望著他們的船長還在不死心地持續播打著電話,他們陸續走上前想安慰魯夫並勸他別再打電話了先冷靜一下,但魯夫像是完全沒聽到他們說了什麼般地仍然抓著話筒等待有人能接起它。就算香吉士像是受不了魯夫這般舉動而伸手奪過話筒和電話蟲,魯夫也只是狠瞪了一眼香吉士把電話蟲搶回去繼續播號給羅。後來他們乾脆放棄勸說那個一但固執起來就無人可擋的青年,靜靜地陪魯夫待在廚房裡等他自己放棄這件事。
三個多鐘頭過後那個草帽青年才終於肯放下那隻可憐的電話蟲,他頹然地坐倒在地上,臉上的表情被草帽的陰影覆蓋住難以辨別。不管其他人跟他說了什麼,魯夫還是沒回應。過了一會兒後他才緩慢地抬起頭,漆黑的眼眸裡盈滿了傷心絕望的憂鬱色彩,兩眼直直盯著沒有任何動靜的電話蟲,像是在等待羅會像以前一樣打電話過來。其他人看到這個景象紛紛面面相覷不知所措,他們從沒見過魯夫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半响過後,他們聽到魯夫的方向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和打呼的聲音,上前察看才發現魯夫大概是因為被一整個早上的精神打擊給折騰得睡過去了。他們哭笑不得,不過那時候他們很慶幸魯夫的身體迫使他進入睡眠狀態,否則魯夫一直保持那種狀態的話他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他們把熟睡中的魯夫送回到男生寢室讓他好好休息。而後船上迎來了短暫的寧靜,直到男生們走進房間準備就寢前,魯夫突然尖叫了一聲猛地彈起身體,汗水不斷地順著他的臉龐滑落下來,驚恐和悲痛的情緒化成利刃在魯夫的臉上割下一道道的傷口讓他顯得痛苦萬分。他們才剛意識到魯夫是做了惡夢的時候,魯夫帶著恐懼的眼神倏地掃向他們,聲音嘶啞地顫抖著問道特拉男在哪裡。他們全都愣怔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那個此刻看起來神經敏感又脆弱的青年。
等不到答案的魯夫動作笨拙地跳下床舖,搖搖晃晃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去,伸出一拳把緊閉的門扉打飛出去。他們驚嘆一聲跟了上去,發現魯夫走進廚房重覆著跟早上一樣的動作——接連不斷地播電話給羅。他們無奈地各自在心底嘆著氣,悄聲商量著該拿魯夫怎麼辦才好。香吉士跟索隆都摩拳擦掌著提議應該要一人一拳把他們的船長給打醒才對,喬巴說不應該用這麼激烈的方式,應該要順著他的意讓他去做他想做的事,等過了段時間魯夫就會慢慢恢復過來了。鑒於船醫的話還是有一定的道理和說服力,於是他們只好聳了聳肩聽從喬巴的建議。
那天晚上他們讓布魯克留下來照看魯夫的情況,佛朗基留在甲板上邊修理被魯夫打壞的木門邊監視海上有無異狀,其他人則回到男生寢室休息。
在那之後的兩天魯夫都維持著同樣的狀態。
一整天裡他幾乎有大半的時間都待在廚房,他執拗地不停地播打電話給羅,好像那是他唯一可以確認那個男人還存不存在於這世上的方式。然而電話的另一頭始終無人接聽。每當魯夫放下話筒他看起來就愈加失望,身著紅衣服的背影黯淡無光,垂下的肩膀看起來是那麼地無力,整個人就像被丟入大海般一點活力也沒有。
這樣的魯夫讓其他人倍感陌生。
他們沒想到羅的存在竟然可以影響魯夫到這種地步。好似主人悄悄離去後仍然還在原地等待主人回家的小鳥,無論外面如何刮風下雨,日夜交替,他都固執地留守在那裡。即使翅膀被大雨淋得溼答答難以再次展翅高飛,他也無所謂般地繼續停留在原地,只因他想等待那個人的回歸,他一心相信那個人會再度回到他的身邊,在那之前他絕不會放棄絲毫希望。
那個人的存在牽引著他的行動,他的腦海,他的情感,他的精神與開朗樂觀的性格。這些無一不被那個男人所影響。
他們一行人對於自家船長對羅的執著感到相當納悶與不解。他們都知道魯夫是個非常重視夥伴、重情重義的人,也知道魯夫把曾經結為同盟的羅看作是他的夥伴,可魯夫真的僅僅把羅當成是他的夥伴而已嗎…??他們能夠隱隱感覺到事情並非那麼單純。
從魯夫得知羅可能已經不在這世上的消息之後,所做的一切行動和反應都實在太反常了。如果是正常狀態下的魯夫的話,只要他聽到他重視的人可能身陷巨大的危險之中,不管前方是充滿荊棘的險境還是有多少強大的敵人擋在他面前,他都會帶著銳不可擋的氣勢和毅力衝到那人的所在地,就算要與全世界為敵也不惜要把對方救回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昧地等待奇蹟出現。
魯夫現在就像是個因為珍愛的東西不見了而感到悲傷難過的任性孩子,他只把他的心思放在那個消失的東西上,卻對身邊周圍的一切全都視而不見。他越是把那個東西看的越重要,他就越難從那個深淵裡爬出來,也或者他根本就不想爬出來面對那個極其殘酷的現實。
他們能看到魯夫略帶寂寞的表情,聽到他心底痛苦的呼喊,感覺到來自他內心的掙扎——沒錯,掙扎。
當魯夫坐在地上蜷縮起身體抱著膝蓋等待有人能打電話來的時候,他總是看起來一副正在努力思索著什麼東西的樣子。他明明是個不喜歡也不擅長去思考太複雜的事的人,但是在那兩天裡他卻常常擰著眉毛皺起鼻子,各種最純粹的情感在不經意間從那個純真青年的臉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來。煩躁的、想念的、失落的、疼痛的、疑惑的、以及偶爾在一瞬間裡才會出現的喜悅溫暖的微笑,他們毫不費力就能從那張臉上讀到這些情緒。
他們知道魯夫可能是在思考著有關羅的事,某些過去他不曾注意到或怯於正面面對的感情。當魯夫用異常專注的眼神凝視著羅留給他的電話蟲,他們幾乎能夠確信那道目光裡隱藏著某種特殊的情懷,至少他們不曾看過魯夫用那種眼神停留在誰的身上。
也許魯夫自己也注意到了那種異樣且陌生的情感,他試圖要釐清那種感覺是什麼,於是他困惑著、焦慮著、掙扎著、苦悶著,他被各種情緒給弄得困擾不堪,在他還沒搞清楚之前他不會採取任何行動——這是他們唯一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釋了。
因為平時並不擅於思考這種麻煩事,那個青年總是過沒多久便會歪歪斜斜地靠著餐桌的桌腳睡倒在那裡。他們不時會聽到睡夢中的青年叫喊著羅的名字和一些亂七八糟的夢話,那些模糊不清的夢話裡究竟蘊含了多少神秘而複雜的情感在裡面呢…?
不過這些也只不過是他們的猜測罷了,魯夫什麼也沒對他們提,他們也不會過問太多。他們一致相信自家的船長有能力自己跨越過這道難關,有能力承受旅途上所有的悲傷與痛苦,與沿途上遇見的人們再一次共同歡笑。而身為魯夫夥伴的他們需要做的,只有盡心盡力在他失意難過的時候好好照顧他,讓他知道他的身邊還有一群可靠的夥伴在陪伴他,在他需要有人給予他安慰和關心的時候適時伸出手拉他一把,然後等待他想通的那一刻到來。
在他們遲遲沒接獲羅的消息後的第四天早上,桑尼號抵達了下一座島。
這座島的土地非常遼闊,一眼望過去到處林立著象牙白色的矮房子,島中心則是有幾棟高大雄偉的美麗建築,華麗卻又不失莊嚴,帶著古典色彩的珍珠白建築儼然是這座島上最具特色的地標。房子四周遍佈著綠草如茵的樹木和草地,陽光從碧藍色浸染著柔粉色的天空中傾瀉而下,金黃色的光芒傾灑在島上的每一處地方。海風揉合著各種花草樹木的清香芬芳拂過每個人的臉龐,海鷗的聲音夾雜著島上數種鳥類的聲音送到他們的耳邊。
這座充滿大自然春天氣息的美麗島嶼掃去他們接連幾天的憂鬱心情,他們一行人全都迫不及待地跳下船走進連綿不絕的白色村莊,包括原本在船上因為羅的事而毫無精神的魯夫也在踏上土地的那一刻像是恢復了平時的狀態亂跑亂衝——那時候他們有一瞬間以為魯夫總算擺脫了陰霾又能與他們一起開開心心地展開新冒險了,但之後他們才發現他們錯得離譜。
魯夫看似神情緊張地到處向人詢問有關羅與他的海賊團的事,他接連不斷地抓住人用著驚慌的聲音向那邊的住民打聽四天前的新聞的其他線索。他們望著魯夫各自無聲地嘆了口氣,開始跟著他們那任性又令人頭痛的船長展開一樣的行動。
他們知道魯夫不會輕易放棄的。那個青年既固執又異常地執著,一但他決定他要救出某個人或找到某個人,那麼不管希望有多渺茫、要耗費多少時間,就算要把整個新世界裡所有的島嶼全都翻過來他也在所不惜,除非找出他想找的人為止否則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魯夫不再像待在船上的時候那樣把自己關在自己構築出來的高聳圍牆裡,像隻迷路的小獅子般在圍牆裡橫衝直撞把自己搞得遍體鱗傷還不肯罷休,也不肯聽進站在圍牆外的他們的勸告,最後受傷的小獅子只能精疲力盡地待在原地孤獨地舔拭自己的傷口——而現在至少魯夫開始主動接觸人群,也能跟他們正常的對話了。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吧。騙人布跟喬巴看著旁邊的魯夫狼吞虎嚥著當地的美食的模樣,他們兩個像是終於放心般地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最後他們沒能在那座島上找到任何有關羅或是哈特海賊團的線索。當魯夫已經把這幾天內的報紙全都一字不漏的看上不知道多少遍後,他才不得不放棄般的放下報紙。那個青年有一刻看起來有點茫然失措和無望,但是過沒多久又迅速打起精神嚷嚷著趕快出發去下一座島。對此他們這些夥伴除了捨命陪船長之外還能有什麼其他選擇呢??
確認紀錄指針存滿之後,他們一行人沒多做停留又繼續前往新的島嶼。
魯夫逐漸恢復了他原本開朗的性格。總是大口吃著肉、滿嘴食物的叫香吉士再來一盤,無聊的時候就跟騙人布一起坐在欄杆上釣魚或是獨自坐在船頭眺望著前方的大海,偶爾會去打擾其他人叫他們一起玩捉迷藏或其他有趣的遊戲。一切看起來都恢復了之前平靜的狀態。不過他們的心裡都明白那不過只是表面上的。
魯夫還是常常在半夜裡從惡夢中驚醒過來,一同睡在男生寢室的夥伴們在一星期之中會有那麼幾天能聽到魯夫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氣的聲音,有時候甚至能聽到他努力壓抑著不讓聲音跑出來的嗚咽聲。對這樣的船長他們感到既心疼卻又毫無辦法。是啊,他們還能怎麼辦呢…?
他們知道魯夫現在不需要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安慰和關心,魯夫現在最需要的是確認那個男人還是不是好好地活在這世上,除此之外沒有人能夠幫助他從這惡夢中擺脫出來。只有羅才行。
那個男人的存在對魯夫來說就像一道永遠不會消失的傷疤,那道疤痕平時不會干擾魯夫的生活,但是它一直存在於魯夫的心臟上並且常常在夜晚裡隱隱作痛,讓魯夫沒法忘記那道傷痕的存在。既然那道傷疤是因為羅造成的,那麼也只有他才能消除魯夫心裡的裂痕。
過後的這兩年裡,草帽一行人仍然以他們的步調持續著算不上平靜的航海日子。
經過這段時間的歷練,魯夫已經強大到連四皇和海軍大將都把他們視為極棘手的存在,然而那抹堅強又充滿自信的笑容卻從來沒變過。
層出不窮的敵人和新狀況幾乎讓他們每個人應接不暇,魯夫的身上總是有著大大小小的傷,舊傷還沒好又不斷加上新的傷口。但那些傷口在喬巴高明的醫治下總會隨著時間流逝而逐漸變淡消失,只有他心裡的那道傷疤一直存在在那兒。
魯夫現在已經很少在半夜裡驚醒過來了,或許是因為他常常要面對接踵而至的強大敵人,對戰過後的疲憊讓他沒心力再去做夢,總之最近他們已經很久沒聽到魯夫因為惡夢而發出那聲像負傷的野獸般難過的嘶鳴聲了。
即使他不再做夢,這兩年間魯夫還是沒有放棄尋找羅的下落。當他們到達新的島嶼時,魯夫無一例外地會到處去探聽有沒有人見過那個男人的影子或聽到有關哈特海賊團的任何動向,但每次都是毫無收穫。就像羅和他的夥伴們真的如那天報紙上所刊登的訊息一樣,因為受到海軍大將的致命攻擊而在某個角落嚥下最後一口氣從此離開這個世界。縱使他們很不願意這麼想,但每經過一座島嶼這個假設似乎就越真實幾分。否則一個人怎麼可能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呢??
即使他們每個人都心照不宣地猜測著他們曾經的同盟夥伴已經死亡的事實,但是他們清楚地知道魯夫絕對不會放棄的。只要沒有確切的證據可以證明羅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就算是上帝或是神不論是誰都休想阻止那個固執的傢伙。
香吉士曾經在前往下一座島的途中問魯夫一個他們都疑惑許久的問題:「難道在分別的時候羅沒有把生命紙給你嗎?只要看生命紙的話不就可以知道羅那傢伙現在……」
「我拒絕了。」沒等香吉士說完魯夫已經先開口答到,那個青年背對著他們盤腿坐在船頭一直目視著前方,海風不斷撩起那個人柔軟的黑髮和有點歷史痕跡的紅衣,即使海風變得越來越猛烈他還是不為所動地挺直著背坐在那裡。「那時候特拉男的確有想把他的生命紙給我,但是我說我不需要。因為……」
他們一行人站在原地等著他們的船長繼續說下去,但半响過後他們一直沒等聽到魯夫的解釋。只有強烈的海風從他們的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他們的衣服也被那陣風吹鼓得啪啪作響,還有橘子樹被風拂過時所引起的沙沙聲。明媚的陽光和海風悅耳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海上自然又美麗的風景。明明眼前的一切都美好得讓人忍不住想微笑,但是為什麼魯夫此刻的背影卻看起來被揮之不去的陰騭給籠罩著呢?那個紅色的背影看似有點僵硬,也有幾分孤獨寂寞的色彩。
在他們合理的懷疑那個青年是不是又講到一半突然睡著想再開口說些什麼之前,魯夫撇過頭來給了他們所有人一個有點無奈的笑容,「因為我怕我會不小心搞丟。這樣特拉男不就白給我了嗎?」
「…是這樣嗎?」他們看著那個草帽青年轉回頭繼續看向前方的海洋,他們只能輕聲嘆息一聲。除了單純天真的喬巴之外,他們誰都不會相信魯夫剛剛給的理由。也許魯夫真的是用那個蠢理由拒絕了羅,但是怕搞丟生命紙什麼的絕對不是魯夫不接受羅的生命紙的真正原因。以前艾斯把自己的生命紙給了魯夫,雖然那時候他們還不清楚那張白紙有什麼作用,但魯夫還是一直把那張紙收藏的很好。連對最親近的夥伴們都無法坦誠的原因到底是什麼?——是因為艾斯的關係嗎?
他們雖然疑惑好奇,但也沒繼續追問下去。那時候的他們都能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一件事,這片大海總有一天會給他們所有人一個答案。包括羅的下落也是。沒來由的,他們心底就是突然有這種預感。
在這兩年間魯夫不只是到處詢問蒐集有關羅的去向的資訊,他們已經回想不起來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又是在哪一座島上發覺魯夫會在陌生的人群中尋找那個男人的身影。
在熙熙攘攘的繁華街道上,每個人都微垂著頭看著前方的地上向前走著,人與人之間不斷的擦身而過,卻沒有人停下腳步回頭看看與自己有著一面之交的人究竟長著什麼樣的面容。所有人只是各自想著自己的煩惱行走在這片廣大的土地上,或喜或悲,快步向前或慢步走著,就像某種公式般,依一定的步調往各自的方向前進。
在這片人海之中,只有一位帶著草帽的人在人群中竄來竄去,不時的伸長脖子俯瞰自己周圍形形色色的路人,就像他正在尋找跟自己走失的夥伴。每當那個青年看到跟回憶中的男人極為相似的身影時,他總會焦急地快步跑到那個人的身後,伸出手像是在大海中抓住唯一的浮木般緊緊抓住那個人的衣擺,等那個人因為被莫名其妙的拉住而轉過頭來時才發現自己搞錯人了,失望的收回手再為自己的魯莽道歉。
他們只能站在離魯夫不遠的地方悄然注視著他們的船長,他們無奈又不捨的看著他向人不斷的道歉,卻又想不出該怎麼叫魯夫停止這種無意義的行為。他們看著他不斷重覆經歷著驚喜、期待、焦急然後再轉為失望、絕望、難過的這一過程,即使那個草帽青年一再地發現自己無數次的伸出手但是卻什麼也沒能抓住,他還是不死心的繼續追逐著那個男人的幻影,直到現在。
魯夫持續追逐的那道影子,到底是羅的幻影抑或是他的亡靈呢??
「魯夫,已經夠了吧?」騙人布看著魯夫又一次因為沒能抓住回憶中的那個男人而失魂落魄的背影,他終於忍不住想叫那個草帽青年停止這種傻舉動,「特拉男他已經……」
「少胡說八道了!」魯夫像是害怕聽到騙人布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那個青年按捺不住有些激動的情緒赫然提高了聲音,「根本沒証據可以證明不是嗎?!」
是的,沒錯,根本沒東西可以證明特拉男跟艾斯一樣離開他的身邊了。
唯一可以證明這件事的東西只有生命紙,但是他沒有接受當初分別時羅想給他的生命紙。當羅問他不接受的原因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才回說他很容易搞丟這種小東西、叫羅不要白白浪費生命紙了。他還記得很清楚,那個男人聽到他的回答之後,雖然半信半疑般地挑了挑眉,但還是點了點頭收回了手。他猜測特拉男一定看出了他沒有說出真心話,畢竟那個男人一向很聰明,熟知他的個性也擅長觀察別人的表情變化,他在想什麼一定也逃不過那個男人像是可以看穿任何事物的銳利眼睛吧。
他不是不想要特拉男的生命紙,他只是不想再經歷一次像艾斯那次一樣痛苦悲傷的經歷了。
雖然以前曾靠著艾斯留給他的生命紙的指引找到艾斯的所在地,讓他們兄弟倆能再度見面,但最後他居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艾斯為了保護自己而挨了致命的一擊,艾斯的生命紙也在自己眼前消失殆盡灰飛煙滅。那樣痛苦欲絕的經歷他沒辦法再承受第二次了,他亦不想看到特拉男發生跟艾斯一樣的事。
雖然沒有東西可以證明特拉男現在的狀況怎麼樣,但是他一直深信著那個男人一定還好好地活在這片大海的某個角落。他絕對不可能如報導上說的就那樣死了。絕對不可能。
縱使他不知道特拉男現在在哪裡,他也會一直尋找著那個男人的蹤影直到大海的盡頭。就算沒有生命紙為他們指引方向,他也能憑著自己的力量找到他、抓住他。就算所有人都斬釘截鐵地告訴他希望有多麼渺茫,但是他也絕對不能放棄那微小的希望之光。因為一但他選擇放棄的話,他有預感這輩子他們再也不會相見了。他絕對不要那樣。
他還想再見到特拉男,看看那個男人現在是什麼模樣,是跟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呢,還是他變得更強大更穩重更加氣勢凌人了呢?他想跟特拉男分享自從跟他分別以後這一旅途上發生的所有冒險經歷,他們遇到了哪些有趣的傢伙,跟各式各樣的人們相識然後分別,碰到了多少厲害的傢伙們。雖然有過好幾次的絕望時刻,但總算有驚無險的走到了這裡。其他還有許許多多快樂的事情……
魯夫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又開口繼續說了下去。
「……一樣的……」
「嗯?魯夫你剛剛說什麼?」騙人布問道。
「就跟ONE PIECE一樣。」魯夫低聲說,他轉過身面對著露出疑惑表情的夥伴們,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前方,那裡面湧動著極為明亮又自信的光芒,他堅定且肯定地繼續說道:「雖然沒有人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存在,但是我還是相信它一定存在於這個廣大的世界中的某一個角落。可能幾年之後人們會慢慢忘記這個大秘寶的存在,但是我絕對不會忘記的!我會一直記得它,並且最後我一定會找到它。特拉男也是一樣的。」
他頓了一下,而後勾起一抹像是肯定自己的話般充滿信心的笑容,接著大聲說道,「所以,我會一直航海下去!」
我一定會找到的,不管是ONE PIECE還是你都是。
END。
白色的帽子,高瘦精壯的身材,長版的牛仔褲。每當魯夫在人群之中或是擦身而過的人身上捕捉到如同那個男人的特質,他的大腦就會迅速陷入停擺的狀態,還來不及看不清走入他視線中的人是不是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人之前,他的雙腳已經先擅自行動起來。他快步跑到戴著白帽的男人身邊,手不由自主地伸出去緊緊抓住那個人的手腕。
「特拉男!」他叫喚著他的名字,聲音跟眼眸中都盈滿了急切的色彩。魯夫眼神焦灼地望著被自己抓住的人的背影,希望眼前這個人就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個男人,當他回過頭來時他能看到那抹許久不見的慵懶微笑,再度聽到他用低沉平穩的嗓音叫喚他的稱呼。
但是他的願望還是落空了。
當他的目光觸及到被他抓住的男子一臉莫名其妙的陌生臉孔後趕緊放開了對方,他向對方道了歉,看著那名男子漸行漸遠,而他卻還杵在原地不動。
一次又一次的期待。
一次又一次的失落。
這樣的事已經反覆經歷了幾次呢?明明已經遇過幾百次類似的事了,他應該也已經麻木了,但是為什麼當他發現他抓住的人不是那個熟悉的男人時,失望和絕望的情緒同時輕輕劃過他的心臟,讓他的心不由得一緊,到現在那種心情仍難以平復。
魯夫下意識地抬起手輕輕按著自己的心臟位置,臉上不自覺地浮起一絲微笑。略帶些許苦澀和寂寞的微笑。
「魯夫……」
聽到身後的夥伴們因為擔心而叫喚自己的聲音,魯夫迅速從失意的情緒裡把自己拉起來,回過頭讓自己對他們露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抱歉,我好像又認錯人了呢!哈哈哈…」
船員們看到自家的船長佯裝著一副他完全不介意又認錯人的模樣,他們各自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好。
他們最後一次見到羅已經是三年多前的事了。
當他們一行人與羅一起聯手將四皇凱多拉下台後便解除了海賊同盟的關係,羅跟他的夥伴們往不同的路線繼續航行。分道揚鑣之前兩位船長把自己的一隻電話蟲留給對方,雖然平時不常聯絡,但每當報紙上刊登了跟對方有關係的消息或聽到什麼風吹草動時,魯夫跟羅都會主動聯繫對方詢問彼此的近況。
他們雙方保持聯絡的狀態一直持續到兩年前。
某天早上,他們一行人在航海至下一座島的旅途中,收到送報鷗送來的報紙上刊載著有關羅與他的海賊團的消息。報紙上寫著在新世界的某一座島上羅他們碰上了四皇之一黑鬍子的手下還發生了激烈衝突,身負重傷的羅與船員們準備離開那座島的時候不巧遇到了來到那座島附近的上將黃猿和一票的海軍,海軍們趁勝追擊想一舉捉拿下哈特海賊團,最後他們只捉到幾位傷重沒能逃走的船員,羅跟其餘的人卻不知去向。據海軍們的說法,船長羅受了上將黃猿的致命攻擊,就算逃走大概也活不了多長的時間了。
報紙上從頭到尾都沒寫出是在哪座島上發生這些驚天動地的事,他們只能猜想是海軍出於某種原因刻意封鎖這個消息。
當騙人布把早報拿給魯夫看之後,只見魯夫越往下讀臉色越蒼白,讀完整份報紙後他那雙緊握著報紙的雙手已經在止不住的發抖,微開著的嘴唇也抖動著像是在低喃著什麼。
正當其他人想上前說點什麼話安慰魯夫時,那個青年突然把報紙丟到一旁伸長手臂跳上二樓,跌跌撞撞地衝進廚房。他們一行人跟著那個看似完全亂了方寸的青年跑上樓,他們站在廚房的門口看著魯夫緊抓著羅留給他的電話蟲貌似在不斷地播號給對方,嘴裡還在喃喃著快點接啊之類的話。以前魯夫打給羅的時候電話的另一頭總是很快地被接聽,從來沒有漏接的情況發生,但是現在卻遲遲無人接聽。
約一小時過後,一行人佇立在原地望著他們的船長還在不死心地持續播打著電話,他們陸續走上前想安慰魯夫並勸他別再打電話了先冷靜一下,但魯夫像是完全沒聽到他們說了什麼般地仍然抓著話筒等待有人能接起它。就算香吉士像是受不了魯夫這般舉動而伸手奪過話筒和電話蟲,魯夫也只是狠瞪了一眼香吉士把電話蟲搶回去繼續播號給羅。後來他們乾脆放棄勸說那個一但固執起來就無人可擋的青年,靜靜地陪魯夫待在廚房裡等他自己放棄這件事。
三個多鐘頭過後那個草帽青年才終於肯放下那隻可憐的電話蟲,他頹然地坐倒在地上,臉上的表情被草帽的陰影覆蓋住難以辨別。不管其他人跟他說了什麼,魯夫還是沒回應。過了一會兒後他才緩慢地抬起頭,漆黑的眼眸裡盈滿了傷心絕望的憂鬱色彩,兩眼直直盯著沒有任何動靜的電話蟲,像是在等待羅會像以前一樣打電話過來。其他人看到這個景象紛紛面面相覷不知所措,他們從沒見過魯夫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半响過後,他們聽到魯夫的方向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和打呼的聲音,上前察看才發現魯夫大概是因為被一整個早上的精神打擊給折騰得睡過去了。他們哭笑不得,不過那時候他們很慶幸魯夫的身體迫使他進入睡眠狀態,否則魯夫一直保持那種狀態的話他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他們把熟睡中的魯夫送回到男生寢室讓他好好休息。而後船上迎來了短暫的寧靜,直到男生們走進房間準備就寢前,魯夫突然尖叫了一聲猛地彈起身體,汗水不斷地順著他的臉龐滑落下來,驚恐和悲痛的情緒化成利刃在魯夫的臉上割下一道道的傷口讓他顯得痛苦萬分。他們才剛意識到魯夫是做了惡夢的時候,魯夫帶著恐懼的眼神倏地掃向他們,聲音嘶啞地顫抖著問道特拉男在哪裡。他們全都愣怔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那個此刻看起來神經敏感又脆弱的青年。
等不到答案的魯夫動作笨拙地跳下床舖,搖搖晃晃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去,伸出一拳把緊閉的門扉打飛出去。他們驚嘆一聲跟了上去,發現魯夫走進廚房重覆著跟早上一樣的動作——接連不斷地播電話給羅。他們無奈地各自在心底嘆著氣,悄聲商量著該拿魯夫怎麼辦才好。香吉士跟索隆都摩拳擦掌著提議應該要一人一拳把他們的船長給打醒才對,喬巴說不應該用這麼激烈的方式,應該要順著他的意讓他去做他想做的事,等過了段時間魯夫就會慢慢恢復過來了。鑒於船醫的話還是有一定的道理和說服力,於是他們只好聳了聳肩聽從喬巴的建議。
那天晚上他們讓布魯克留下來照看魯夫的情況,佛朗基留在甲板上邊修理被魯夫打壞的木門邊監視海上有無異狀,其他人則回到男生寢室休息。
在那之後的兩天魯夫都維持著同樣的狀態。
一整天裡他幾乎有大半的時間都待在廚房,他執拗地不停地播打電話給羅,好像那是他唯一可以確認那個男人還存不存在於這世上的方式。然而電話的另一頭始終無人接聽。每當魯夫放下話筒他看起來就愈加失望,身著紅衣服的背影黯淡無光,垂下的肩膀看起來是那麼地無力,整個人就像被丟入大海般一點活力也沒有。
這樣的魯夫讓其他人倍感陌生。
他們沒想到羅的存在竟然可以影響魯夫到這種地步。好似主人悄悄離去後仍然還在原地等待主人回家的小鳥,無論外面如何刮風下雨,日夜交替,他都固執地留守在那裡。即使翅膀被大雨淋得溼答答難以再次展翅高飛,他也無所謂般地繼續停留在原地,只因他想等待那個人的回歸,他一心相信那個人會再度回到他的身邊,在那之前他絕不會放棄絲毫希望。
那個人的存在牽引著他的行動,他的腦海,他的情感,他的精神與開朗樂觀的性格。這些無一不被那個男人所影響。
他們一行人對於自家船長對羅的執著感到相當納悶與不解。他們都知道魯夫是個非常重視夥伴、重情重義的人,也知道魯夫把曾經結為同盟的羅看作是他的夥伴,可魯夫真的僅僅把羅當成是他的夥伴而已嗎…??他們能夠隱隱感覺到事情並非那麼單純。
從魯夫得知羅可能已經不在這世上的消息之後,所做的一切行動和反應都實在太反常了。如果是正常狀態下的魯夫的話,只要他聽到他重視的人可能身陷巨大的危險之中,不管前方是充滿荊棘的險境還是有多少強大的敵人擋在他面前,他都會帶著銳不可擋的氣勢和毅力衝到那人的所在地,就算要與全世界為敵也不惜要把對方救回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昧地等待奇蹟出現。
魯夫現在就像是個因為珍愛的東西不見了而感到悲傷難過的任性孩子,他只把他的心思放在那個消失的東西上,卻對身邊周圍的一切全都視而不見。他越是把那個東西看的越重要,他就越難從那個深淵裡爬出來,也或者他根本就不想爬出來面對那個極其殘酷的現實。
他們能看到魯夫略帶寂寞的表情,聽到他心底痛苦的呼喊,感覺到來自他內心的掙扎——沒錯,掙扎。
當魯夫坐在地上蜷縮起身體抱著膝蓋等待有人能打電話來的時候,他總是看起來一副正在努力思索著什麼東西的樣子。他明明是個不喜歡也不擅長去思考太複雜的事的人,但是在那兩天裡他卻常常擰著眉毛皺起鼻子,各種最純粹的情感在不經意間從那個純真青年的臉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來。煩躁的、想念的、失落的、疼痛的、疑惑的、以及偶爾在一瞬間裡才會出現的喜悅溫暖的微笑,他們毫不費力就能從那張臉上讀到這些情緒。
他們知道魯夫可能是在思考著有關羅的事,某些過去他不曾注意到或怯於正面面對的感情。當魯夫用異常專注的眼神凝視著羅留給他的電話蟲,他們幾乎能夠確信那道目光裡隱藏著某種特殊的情懷,至少他們不曾看過魯夫用那種眼神停留在誰的身上。
也許魯夫自己也注意到了那種異樣且陌生的情感,他試圖要釐清那種感覺是什麼,於是他困惑著、焦慮著、掙扎著、苦悶著,他被各種情緒給弄得困擾不堪,在他還沒搞清楚之前他不會採取任何行動——這是他們唯一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釋了。
因為平時並不擅於思考這種麻煩事,那個青年總是過沒多久便會歪歪斜斜地靠著餐桌的桌腳睡倒在那裡。他們不時會聽到睡夢中的青年叫喊著羅的名字和一些亂七八糟的夢話,那些模糊不清的夢話裡究竟蘊含了多少神秘而複雜的情感在裡面呢…?
不過這些也只不過是他們的猜測罷了,魯夫什麼也沒對他們提,他們也不會過問太多。他們一致相信自家的船長有能力自己跨越過這道難關,有能力承受旅途上所有的悲傷與痛苦,與沿途上遇見的人們再一次共同歡笑。而身為魯夫夥伴的他們需要做的,只有盡心盡力在他失意難過的時候好好照顧他,讓他知道他的身邊還有一群可靠的夥伴在陪伴他,在他需要有人給予他安慰和關心的時候適時伸出手拉他一把,然後等待他想通的那一刻到來。
在他們遲遲沒接獲羅的消息後的第四天早上,桑尼號抵達了下一座島。
這座島的土地非常遼闊,一眼望過去到處林立著象牙白色的矮房子,島中心則是有幾棟高大雄偉的美麗建築,華麗卻又不失莊嚴,帶著古典色彩的珍珠白建築儼然是這座島上最具特色的地標。房子四周遍佈著綠草如茵的樹木和草地,陽光從碧藍色浸染著柔粉色的天空中傾瀉而下,金黃色的光芒傾灑在島上的每一處地方。海風揉合著各種花草樹木的清香芬芳拂過每個人的臉龐,海鷗的聲音夾雜著島上數種鳥類的聲音送到他們的耳邊。
這座充滿大自然春天氣息的美麗島嶼掃去他們接連幾天的憂鬱心情,他們一行人全都迫不及待地跳下船走進連綿不絕的白色村莊,包括原本在船上因為羅的事而毫無精神的魯夫也在踏上土地的那一刻像是恢復了平時的狀態亂跑亂衝——那時候他們有一瞬間以為魯夫總算擺脫了陰霾又能與他們一起開開心心地展開新冒險了,但之後他們才發現他們錯得離譜。
魯夫看似神情緊張地到處向人詢問有關羅與他的海賊團的事,他接連不斷地抓住人用著驚慌的聲音向那邊的住民打聽四天前的新聞的其他線索。他們望著魯夫各自無聲地嘆了口氣,開始跟著他們那任性又令人頭痛的船長展開一樣的行動。
他們知道魯夫不會輕易放棄的。那個青年既固執又異常地執著,一但他決定他要救出某個人或找到某個人,那麼不管希望有多渺茫、要耗費多少時間,就算要把整個新世界裡所有的島嶼全都翻過來他也在所不惜,除非找出他想找的人為止否則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魯夫不再像待在船上的時候那樣把自己關在自己構築出來的高聳圍牆裡,像隻迷路的小獅子般在圍牆裡橫衝直撞把自己搞得遍體鱗傷還不肯罷休,也不肯聽進站在圍牆外的他們的勸告,最後受傷的小獅子只能精疲力盡地待在原地孤獨地舔拭自己的傷口——而現在至少魯夫開始主動接觸人群,也能跟他們正常的對話了。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吧。騙人布跟喬巴看著旁邊的魯夫狼吞虎嚥著當地的美食的模樣,他們兩個像是終於放心般地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最後他們沒能在那座島上找到任何有關羅或是哈特海賊團的線索。當魯夫已經把這幾天內的報紙全都一字不漏的看上不知道多少遍後,他才不得不放棄般的放下報紙。那個青年有一刻看起來有點茫然失措和無望,但是過沒多久又迅速打起精神嚷嚷著趕快出發去下一座島。對此他們這些夥伴除了捨命陪船長之外還能有什麼其他選擇呢??
確認紀錄指針存滿之後,他們一行人沒多做停留又繼續前往新的島嶼。
魯夫逐漸恢復了他原本開朗的性格。總是大口吃著肉、滿嘴食物的叫香吉士再來一盤,無聊的時候就跟騙人布一起坐在欄杆上釣魚或是獨自坐在船頭眺望著前方的大海,偶爾會去打擾其他人叫他們一起玩捉迷藏或其他有趣的遊戲。一切看起來都恢復了之前平靜的狀態。不過他們的心裡都明白那不過只是表面上的。
魯夫還是常常在半夜裡從惡夢中驚醒過來,一同睡在男生寢室的夥伴們在一星期之中會有那麼幾天能聽到魯夫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氣的聲音,有時候甚至能聽到他努力壓抑著不讓聲音跑出來的嗚咽聲。對這樣的船長他們感到既心疼卻又毫無辦法。是啊,他們還能怎麼辦呢…?
他們知道魯夫現在不需要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安慰和關心,魯夫現在最需要的是確認那個男人還是不是好好地活在這世上,除此之外沒有人能夠幫助他從這惡夢中擺脫出來。只有羅才行。
那個男人的存在對魯夫來說就像一道永遠不會消失的傷疤,那道疤痕平時不會干擾魯夫的生活,但是它一直存在於魯夫的心臟上並且常常在夜晚裡隱隱作痛,讓魯夫沒法忘記那道傷痕的存在。既然那道傷疤是因為羅造成的,那麼也只有他才能消除魯夫心裡的裂痕。
過後的這兩年裡,草帽一行人仍然以他們的步調持續著算不上平靜的航海日子。
經過這段時間的歷練,魯夫已經強大到連四皇和海軍大將都把他們視為極棘手的存在,然而那抹堅強又充滿自信的笑容卻從來沒變過。
層出不窮的敵人和新狀況幾乎讓他們每個人應接不暇,魯夫的身上總是有著大大小小的傷,舊傷還沒好又不斷加上新的傷口。但那些傷口在喬巴高明的醫治下總會隨著時間流逝而逐漸變淡消失,只有他心裡的那道傷疤一直存在在那兒。
魯夫現在已經很少在半夜裡驚醒過來了,或許是因為他常常要面對接踵而至的強大敵人,對戰過後的疲憊讓他沒心力再去做夢,總之最近他們已經很久沒聽到魯夫因為惡夢而發出那聲像負傷的野獸般難過的嘶鳴聲了。
即使他不再做夢,這兩年間魯夫還是沒有放棄尋找羅的下落。當他們到達新的島嶼時,魯夫無一例外地會到處去探聽有沒有人見過那個男人的影子或聽到有關哈特海賊團的任何動向,但每次都是毫無收穫。就像羅和他的夥伴們真的如那天報紙上所刊登的訊息一樣,因為受到海軍大將的致命攻擊而在某個角落嚥下最後一口氣從此離開這個世界。縱使他們很不願意這麼想,但每經過一座島嶼這個假設似乎就越真實幾分。否則一個人怎麼可能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呢??
即使他們每個人都心照不宣地猜測著他們曾經的同盟夥伴已經死亡的事實,但是他們清楚地知道魯夫絕對不會放棄的。只要沒有確切的證據可以證明羅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就算是上帝或是神不論是誰都休想阻止那個固執的傢伙。
香吉士曾經在前往下一座島的途中問魯夫一個他們都疑惑許久的問題:「難道在分別的時候羅沒有把生命紙給你嗎?只要看生命紙的話不就可以知道羅那傢伙現在……」
「我拒絕了。」沒等香吉士說完魯夫已經先開口答到,那個青年背對著他們盤腿坐在船頭一直目視著前方,海風不斷撩起那個人柔軟的黑髮和有點歷史痕跡的紅衣,即使海風變得越來越猛烈他還是不為所動地挺直著背坐在那裡。「那時候特拉男的確有想把他的生命紙給我,但是我說我不需要。因為……」
他們一行人站在原地等著他們的船長繼續說下去,但半响過後他們一直沒等聽到魯夫的解釋。只有強烈的海風從他們的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他們的衣服也被那陣風吹鼓得啪啪作響,還有橘子樹被風拂過時所引起的沙沙聲。明媚的陽光和海風悅耳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海上自然又美麗的風景。明明眼前的一切都美好得讓人忍不住想微笑,但是為什麼魯夫此刻的背影卻看起來被揮之不去的陰騭給籠罩著呢?那個紅色的背影看似有點僵硬,也有幾分孤獨寂寞的色彩。
在他們合理的懷疑那個青年是不是又講到一半突然睡著想再開口說些什麼之前,魯夫撇過頭來給了他們所有人一個有點無奈的笑容,「因為我怕我會不小心搞丟。這樣特拉男不就白給我了嗎?」
「…是這樣嗎?」他們看著那個草帽青年轉回頭繼續看向前方的海洋,他們只能輕聲嘆息一聲。除了單純天真的喬巴之外,他們誰都不會相信魯夫剛剛給的理由。也許魯夫真的是用那個蠢理由拒絕了羅,但是怕搞丟生命紙什麼的絕對不是魯夫不接受羅的生命紙的真正原因。以前艾斯把自己的生命紙給了魯夫,雖然那時候他們還不清楚那張白紙有什麼作用,但魯夫還是一直把那張紙收藏的很好。連對最親近的夥伴們都無法坦誠的原因到底是什麼?——是因為艾斯的關係嗎?
他們雖然疑惑好奇,但也沒繼續追問下去。那時候的他們都能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一件事,這片大海總有一天會給他們所有人一個答案。包括羅的下落也是。沒來由的,他們心底就是突然有這種預感。
在這兩年間魯夫不只是到處詢問蒐集有關羅的去向的資訊,他們已經回想不起來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又是在哪一座島上發覺魯夫會在陌生的人群中尋找那個男人的身影。
在熙熙攘攘的繁華街道上,每個人都微垂著頭看著前方的地上向前走著,人與人之間不斷的擦身而過,卻沒有人停下腳步回頭看看與自己有著一面之交的人究竟長著什麼樣的面容。所有人只是各自想著自己的煩惱行走在這片廣大的土地上,或喜或悲,快步向前或慢步走著,就像某種公式般,依一定的步調往各自的方向前進。
在這片人海之中,只有一位帶著草帽的人在人群中竄來竄去,不時的伸長脖子俯瞰自己周圍形形色色的路人,就像他正在尋找跟自己走失的夥伴。每當那個青年看到跟回憶中的男人極為相似的身影時,他總會焦急地快步跑到那個人的身後,伸出手像是在大海中抓住唯一的浮木般緊緊抓住那個人的衣擺,等那個人因為被莫名其妙的拉住而轉過頭來時才發現自己搞錯人了,失望的收回手再為自己的魯莽道歉。
他們只能站在離魯夫不遠的地方悄然注視著他們的船長,他們無奈又不捨的看著他向人不斷的道歉,卻又想不出該怎麼叫魯夫停止這種無意義的行為。他們看著他不斷重覆經歷著驚喜、期待、焦急然後再轉為失望、絕望、難過的這一過程,即使那個草帽青年一再地發現自己無數次的伸出手但是卻什麼也沒能抓住,他還是不死心的繼續追逐著那個男人的幻影,直到現在。
魯夫持續追逐的那道影子,到底是羅的幻影抑或是他的亡靈呢??
「魯夫,已經夠了吧?」騙人布看著魯夫又一次因為沒能抓住回憶中的那個男人而失魂落魄的背影,他終於忍不住想叫那個草帽青年停止這種傻舉動,「特拉男他已經……」
「少胡說八道了!」魯夫像是害怕聽到騙人布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那個青年按捺不住有些激動的情緒赫然提高了聲音,「根本沒証據可以證明不是嗎?!」
是的,沒錯,根本沒東西可以證明特拉男跟艾斯一樣離開他的身邊了。
唯一可以證明這件事的東西只有生命紙,但是他沒有接受當初分別時羅想給他的生命紙。當羅問他不接受的原因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才回說他很容易搞丟這種小東西、叫羅不要白白浪費生命紙了。他還記得很清楚,那個男人聽到他的回答之後,雖然半信半疑般地挑了挑眉,但還是點了點頭收回了手。他猜測特拉男一定看出了他沒有說出真心話,畢竟那個男人一向很聰明,熟知他的個性也擅長觀察別人的表情變化,他在想什麼一定也逃不過那個男人像是可以看穿任何事物的銳利眼睛吧。
他不是不想要特拉男的生命紙,他只是不想再經歷一次像艾斯那次一樣痛苦悲傷的經歷了。
雖然以前曾靠著艾斯留給他的生命紙的指引找到艾斯的所在地,讓他們兄弟倆能再度見面,但最後他居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艾斯為了保護自己而挨了致命的一擊,艾斯的生命紙也在自己眼前消失殆盡灰飛煙滅。那樣痛苦欲絕的經歷他沒辦法再承受第二次了,他亦不想看到特拉男發生跟艾斯一樣的事。
雖然沒有東西可以證明特拉男現在的狀況怎麼樣,但是他一直深信著那個男人一定還好好地活在這片大海的某個角落。他絕對不可能如報導上說的就那樣死了。絕對不可能。
縱使他不知道特拉男現在在哪裡,他也會一直尋找著那個男人的蹤影直到大海的盡頭。就算沒有生命紙為他們指引方向,他也能憑著自己的力量找到他、抓住他。就算所有人都斬釘截鐵地告訴他希望有多麼渺茫,但是他也絕對不能放棄那微小的希望之光。因為一但他選擇放棄的話,他有預感這輩子他們再也不會相見了。他絕對不要那樣。
他還想再見到特拉男,看看那個男人現在是什麼模樣,是跟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呢,還是他變得更強大更穩重更加氣勢凌人了呢?他想跟特拉男分享自從跟他分別以後這一旅途上發生的所有冒險經歷,他們遇到了哪些有趣的傢伙,跟各式各樣的人們相識然後分別,碰到了多少厲害的傢伙們。雖然有過好幾次的絕望時刻,但總算有驚無險的走到了這裡。其他還有許許多多快樂的事情……
魯夫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又開口繼續說了下去。
「……一樣的……」
「嗯?魯夫你剛剛說什麼?」騙人布問道。
「就跟ONE PIECE一樣。」魯夫低聲說,他轉過身面對著露出疑惑表情的夥伴們,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前方,那裡面湧動著極為明亮又自信的光芒,他堅定且肯定地繼續說道:「雖然沒有人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存在,但是我還是相信它一定存在於這個廣大的世界中的某一個角落。可能幾年之後人們會慢慢忘記這個大秘寶的存在,但是我絕對不會忘記的!我會一直記得它,並且最後我一定會找到它。特拉男也是一樣的。」
他頓了一下,而後勾起一抹像是肯定自己的話般充滿信心的笑容,接著大聲說道,「所以,我會一直航海下去!」
我一定會找到的,不管是ONE PIECE還是你都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