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兄松】千年的意義
※おそカラ、酒青衍生(酒吞童子x青行灯)丶中篇完結
※這篇是《百年羅曼史》的後續,雖然沒看前面那篇閱讀上好像也沒問題,但後續發展是有關聯的
「吶,おそ松,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嗯?」他放下酒杯,目光從在他們頭頂上盛開的淡粉色山櫻上移到正坐在他身旁的另一半。對方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有點緊張,坐姿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從放鬆的自然姿態變成僵硬的正坐姿態,低垂著頭時不時地斜眼瞄向他,好像對方接下來的問題會讓他緊張到無法正眼與他對視,他也跟著越加疑惑起來。
大概是察覺到他的不解,カラ松臉上那抹緊張的色彩變得更為濃厚。他結結巴巴地開口問道:「我、我只是有點好奇……既然おそ松活了這麼長的時間,在我之前一定有過很多很棒的伴侶吧…?雖然不及我這麼Perfect,但おそ松過去是鬼的首領,有過數不清的手下,化成另一種姿態的時候妖氣也比一般的妖怪還強上好幾百倍,原本的姿態也很好看……我想知道おそ松過去都跟什麼樣的對象交往過?是很Cute且胸部又大的Lady嗎?還是也有像我一樣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噴笑聲給打斷。他抬起頭看向身旁的人,這才發現對方一手捂著嘴一臉憋笑到快爆發的樣子。他頓時有點惱羞成怒地立刻伸手拉過那個妖怪脖子上戴著的赤紅色串珠項鍊將對方拉至自己的眼前,「喂,有那麼好笑嗎?嗯嗯~?你要是還沒笑夠的話乾脆我把你送進地獄讓你在那裡繼續笑到你滿意為止好了,如何?是個nice idea吧?」
「抱、抱歉,我只是、很訝異你居然會這麼緊張又正經地問我這種問題…」おそ松邊掛著笑容邊像投降似地舉起雙手說,「你很在意嗎?關於我過去的對象?」
カラ松看著近在呎尺的那雙總是深沉到讓人無法看透他的想法的酒紅色眼睛,不管他偽裝得有多麼地好、能多巧妙的迴避他的問題,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之下他最終還是會以最自然率直的姿態面對他。
「…我…當然很在意。」他鬆開抓住おそ松的那隻手,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輕聲喃喃著,「我想知道在你將近千年的歲月裡我究竟能佔多少位置?在我還沒來到這世上的時候你又是跟誰在一起?你們在哪裡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一起共渡了多長的時間……我想知道我沒有參與到的時間你是怎麼樣生活過來的?」
おそ松微微一愣,他沒想到會得到那個愛裝模作樣的傢伙這麼直接的回答。他勾起嘴角,沒有馬上回答對方的問題反而繼續問道:「為什麼突然在意起我的過去?」
カラ松看向他,猶豫片刻之後他才頗為遲疑地開口,「…不是突然,其實我很早之前就想問你了。但是……」
「因為你需要點時間做心理準備?」
那個青色的妖怪像是被說中似的劇烈地抖了一下肩膀,頭又馬上低了下去,幾秒鐘之後才點了點頭。
おそ松的嘴角忍不住抽蓄了幾下,拼命忍住想笑出聲的衝動。這傢伙的反應不管看幾十次幾百次都還是這麼有趣。當青色妖怪似乎因為沒等到他的回答而再度抬起頭看向他時,おそ松像是要掩飾什麼般地咳了一聲,而後習慣性地邊用手指揉著鼻子邊想著該怎麼回答他那可愛的妻子提出的問題。他沉思片刻,在那個妖怪極熱切又焦灼不安的注視下他先是輕嘆了口氣,接著撇過頭去以有點彆扭的口氣說:「其實……在你之前我沒有擁有過任何的伴侶……你是第一個。」
過於出乎意料的回答讓カラ松呆愣在那好半天。他瞠口結舌地望著轉過頭去的おそ松,尚未反應過來的腦袋讓他在一時之間只能支支吾吾地說出一些串連不起來的話,「诶……?這、怎麼可能…?…嗯……?因為你不是——??…诶诶诶……」
おそ松輕輕瞥過一眼,那個青色妖怪似乎陷入過大的驚訝之中,他所喜愛的那雙海藍色眼睛因為吃驚而睜大了數倍,嘴巴也因為話語打結而一直開開合合著。看到カラ松那麼訝異的樣子反而讓他越加不好意思了起來,「雖然你可能很難相信……但這是真的。」
他近乎呆滯地看著那個活了近千年的大妖怪很難得地露出一臉彆扭的模樣,目光四處遊移著,右手很不自在似地隨意抓著頭髮。
得知這個事實真的讓他大吃一驚。他先前一直先入為主的認為おそ松活了這麼長的時間一定有過跟其他妖怪結合為伴侶的經驗,就算沒有幾十任的情人至少也會交往過幾個可愛又艷麗的女性妖怪或是跟おそ松一樣名聲響亮的大妖怪。況且おそ松有張跟他極為相似的Guilty的俊美臉孔,好看到一蹋糊塗的面貌加上又是鬼的首領,這樣的他不管在哪個時代一定都會成為眾多妖怪的愛慕對象,對交往經驗豐富的おそ松來說搞不好他只是他近千年的生命裡一個不太起眼的妖怪罷了。沒想到—--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おそ松的目光觸及到他的表情變化繼而不太高興地嘟囔著,「我沒有什麼交往經驗的這件事有那麼好笑嗎?先跟你說清楚我過去可是很受歡迎的,就算我不出門也會有身材火辣胸部又大長的又可愛的女妖怪自動送上門來說想待在酒吞童子大人的身邊服侍我,更大膽一點的甚至會直接對我說希望能以我的妻子的身分留在我身邊,只是我通通回絕掉了。」
「不、不是那樣,我不是那個意思…」聽到おそ松的低聲碎碎念反而讓他的笑意更加深了,他舉起手背掩著止不住笑的嘴巴邊解釋著,「我只是很高興……沒想到我能成為おそ松的第一個戀人……真的很高興。」
カラ松那發自內心的喜悅笑容和流露出真摯情感的雙眼讓おそ松不由得有些愣怔,他頓時覺得好像有一把槌子在用力地敲擊著他的胸口以及大腦,他的心跳頻率越來越快,他的思緒也被攪得一團亂讓他一時找不到任何話語。好一會兒後他才微紅著臉啞著聲音說,「這有什麼好高興的……你這笨蛋。」
カラ松仍然傻笑著。おそ松凝視著那個單純的傻氣笑容,不自覺的露出一抹寵溺的微笑。
…對了,為什麼近千年以來他都沒有把那些外貌姣好的女性妖怪當作他的對象,卻對他身旁這個腦袋空空又傻呼呼的傢伙情有獨鍾呢??——他邊看著那個青色的妖怪邊思考著從他腦海裡突然冒出的問題。我想,那一定是因為……
「對了,おそ松剛才說你過去很受歡迎,那為什麼要回絕掉那些想成為你的伴侶的請求?」カラ松問道,「你對女性妖怪沒興趣嗎?」
「嗯——」他沉吟了一聲,而後仰起頭望著隨風起舞的山櫻的美麗姿態。「我想我應該不是對她們沒興趣……過去如果有胸部大的可愛女妖怪主動送上門來的話我還是會跟她們喝酒聊天,偶爾一起玩一些那個時代人類流行的小遊戲……但也就僅止於那樣。我可以跟她們玩玩,但絕對不會把她們當作我的伴侶對象。」
眼前一片片的粉色花瓣緩緩落下的模樣讓他聯想到當他還在大江山時常常會有形形色色的美麗女妖怪陪他和手下們飲酒作樂,喝到盡興的時候她們總會應著周圍小鬼們的歌聲隨之起舞,明明是妖豔十足的舞蹈卻又帶著一絲可憐,當她們在自己眼前踩著步伐以一定的節奏扭擺著身軀時他偶爾會把她們跟散落的櫻花聯想在一塊——對他來說可能那些女妖怪跟櫻花是差不多類似的存在,他可以欣賞它們的美,興致來的時候可以抓幾瓣花瓣感受一下它們的觸感,撫觸夠了便會放掉那些花瓣讓它們回到應該回去的地方。他既不會留戀也不會有一絲捨不得的感情。
就像那些自動送上門來的女妖怪只不過是因為他響亮的名氣或是一直被人類廣為流傳的俊美外表才會接近他,那些只看表面或只聽信謠傳就跑到他的面前一疊聲地說著想留在酒吞童子大人的旁邊服侍我一輩子的妖怪又怎麼可能能讓他認真看待??——雖然他很愛喝酒,但他的大腦可還沒有被酒精摧殘到連這點事他都看不出來。
「為什麼你不會把她們當作你的伴侶對象?」カラ松再次問道,「是因為她們都不像我一樣那麼地Perfect?也不像我一樣有著連維納斯都嫉妒的美貌和超越任何存在的不凡魅力,對吧?」他目光炯炯地裝模作樣的說著,「……我就知道,能夠如此受到月之女神與精靈們的祝福的妖怪這世上只可能只有我一個……God……我實在是太罪惡了……」
おそ松聞言後忍不住噗哧笑了一聲,他撇過頭來看向那個又陷入自我世界的青色妖怪,「是是是,你是最完美的妖怪,能有你這麼美這麼不凡這麼獨一無二的妖怪作我的伴侶我真是這世界上最幸運的妖怪了。」
「那是當然的。」
雖然カラ松用一副充滿自信與驕傲的神情說著,但おそ松還是有發現到被頭髮半遮掩住的那雙耳朵正開始逐漸發紅。他深深微笑著,暗自欣賞著那個很自戀卻又臉皮薄的妖怪有點羞窘的樣子,「過去那些接近我的女性妖怪只不過是看上我的外表或名氣,也有可能是因為我是鬼的首領,當然,也有可能外表名氣權力都在她們的考慮範圍內。」他說,而後順手拿起被涼在一邊的酒杯替自己倒滿一杯,接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也許在她們之中真的有人對我是真心真意的,不過我從來沒對她們之中任何一個人產生什麼特殊的情感。…我想可能是以前留下來的記憶影響到了我的潛在意識吧,所以我沒辦法愛上女性妖怪或人類。」
「以前留下來的記憶?什麼意思?」カラ松忍不住追問道。從他認識おそ松到交往變成戀人的這十年間以來他們兩個幾乎不會去談論過去的事,他們可以談論天空、談論花草樹木、談論他喜歡的曲子、談論おそ松又是怎麼去嚇唬人類、談論人類最近又做了什麼大事,他們每天都有談論不完的新話題可以侃侃而談,就是不會談論他們的過去。
其實他並不介意跟おそ松聊聊以前的事,他也對おそ松在他們相遇之前的事相當好奇。只是……他一直隱隱約約地覺得おそ松似乎不太想跟他談論他的過去。在他們剛認識沒多久的時候他問了おそ松幾次關於他過去的生活,おそ松雖然都會回答他但他看得出那個紅色妖怪在回答他的問題時都會顯得有些冷淡、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有時還會說個兩三句隨意應一下便將話題轉移到其他地方,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提起這類的話題了。
經過了這麼多年再加上他實在是憋不住內心的疑問他才終於在今天鼓起勇氣向那個活了千年的大妖怪提出自從他們交往以來他就一直有點在意的事——沒想到おそ松不但沒有迴避問題還主動跟他談論的這麼詳細。
…是因為酒的關係嗎?還是被飄散的櫻花影響到變得感性起來?不管怎麼樣他都很高興おそ松跟他談論這些。他總是想多了解一些おそ松的事,おそ松的過去、現在、未來他都想參與。不管是多麼瑣碎的小事,或者只是おそ松一瞬間在腦中閃過的念頭,他全都想知道。
「是我變成鬼以前的記憶。」おそ松說,「你應該知道鬼的出生方式有很多種,我一開始是個人類,後來才變成鬼的。老實說在我變成鬼以前的記憶我幾乎記不得了,畢竟我活了太長的時間……那段時期的事還是我某天心血來潮去翻看人類留下來的古書和有記載下來的傳說才逐漸回想起一些片段。曾經被人類討伐的酒吞童子大妖怪居然要靠人類留下來的紀錄才能找回過去的記憶,不覺得這很諷刺嗎?」他苦笑著。
カラ松靜靜望著おそ松等待他繼續說下去。同時他在心裡猜測著這是不是就是おそ松不太喜歡談論到過去的事的原因?對於那個赫赫有名的大妖怪來說回憶過去的事可能是件困難且討厭的事,他活了千年以上的時間,這麼漫長的一段時間足以讓他忘記許多事。當他要回憶起某段時間的事的時候他可能想了很久都還只能想起某些模糊不清、黯淡失色的片段,或者要倚靠外力才能去幫助他的大腦回朔過去,這對於那個曾經是鬼的首領的大妖怪來說沒准讓他覺得有失面子——不管怎麼樣,既然おそ松不喜歡回憶過去的事,那麼他是不是就此讓おそ松停下比較好?
「我還是人類的時候聽說因為出眾的外表受到了很多女孩子的歡迎,拿到的情書數也數不清,也常常被女孩子們暗示她們對我的好感。」在他躊躇是否該打斷おそ松的時候那個紅色妖怪逕自說了下去,「不過那些情書我一封也沒看就把它們全都丟了。這件事後來好像被遞給我情書的那些女孩發現,她們無法將心意傳達給我的怨念纏繞在我身上讓我變成了一個鬼——聽說我就是這樣才會變成鬼的。…不覺得這很莫名其妙嗎?我又沒做錯什麼事。對方塞給我情書難道我就一定要每封都拆來看嗎?我也有權利選擇要不要看吧?」
カラ松想了一會兒,而後遲疑著問,「為什麼おそ松不拆來看?難得Girls特地寫給你充滿Love的情書……那裡面應該至少有一兩個人是おそ松喜歡的類型吧?」
「喜歡的類型?…啊啊,可能有過吧。」他淡然回答,「雖然我不太有把握我那時候在想什麼,不過我大致能猜到。『反正妳們也只是因為我的外表才喜歡我,並不是真心的。』……應該是這樣吧。不管是千年以前還是現在,我都希望對方能正視我、喜歡我所有的優點與缺點、即使我不再是鬼的首領不再擁有眾多的手下甚至慢慢被世人淡忘,對方也完全不介意這些。比起那些外在的東西,更重要的是我們相處起來輕鬆愉快、跟對方待在一起的時候絲毫感覺不到任何壓力、每天都有談不完的話題可以聊、不論是多無聊多渺小的煩惱都可以跟對方談——我從很久以前就希望身邊能出現這樣一個人,從千年以前、不、也許在我還是人類的時候就開始這麼想了。但是我一直沒遇到這樣一個對象。即使過去我擁有成千上萬的手下,我有時候還是會覺得很寂寞。在我來到江戶之前那些手下們也跟著一個個消失,我不再是鬼的首領,甚至身邊連個說話的對象也沒有。一直陪伴在我左右的只剩下酒、狼牙棒、各式各樣關於我的傳說、還有眼前這片山景與櫻花了。」
おそ松像是發呆似的遠盯著前方起伏不斷的山谷,聲音就像是從某個非常久以前的時代傳來似的,他無法明確的形容那種感覺,他所熟悉的那道好聽的嗓音染上幾分他從沒聽過的虛無縹緲的色彩。明明坐在他身邊說著話的那個妖怪是他最熟悉的另一半,但隨著他的話語卻漸漸變得陌生起來。那是他從沒見過的おそ松的另一面。
在他呆愣地看著他所不熟悉的那張側臉時,他聽到おそ松低聲喃喃的嗓音夾雜著風聲傳遞到他的耳邊,「千年……實在太久了。」
在那一瞬間,不知道為什麼,カラ松突然有種他終於窺視到了おそ松最真實的那一面的感覺。
隨著風散落的櫻花不斷地在他們的周圍輕巧地飛舞著,部分花瓣像蝴蝶又像妖精似的以靈巧的姿態緩緩停落在他們的身上,既像是要撫慰又像是要遮掩過那個妖怪無意之中散發出來的某種深切的情感。
孤獨與寂寞,或許還摻雜了些悲傷。
從他們認識到現在經過了十年的時光,他們一起渡過了三千多個日子,在今天以前他都還自大地認為他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おそ松的人,おそ松的每一種樣貌他全都知道。おそ松笑起來的樣子、慍怒的樣子、對人類惡作劇得逞時有點奸詐的樣子、賴在他身上眼睛裡充滿著赤裸裸的慾望的樣子——而現在他才突然意識到,他從來沒看過おそ松哭的樣子。
他想到他跟おそ松第一次見面的那天,當他問おそ松他活了多長的時間的時候,那個妖怪也是像現在一樣坐在他身邊對著眼前壯麗的山谷發著呆,微風不間斷地朝他們吹拂過來,透過風與飛舞的櫻花花瓣他看到おそ松那張似乎有些寂寞的側臉——他仍然記得おそ松回答他的問題的時候那副平靜淡然的模樣,跟現在的他一模一樣。
或許那個擅長隱藏起自己真實情感的妖怪並沒發現,おそ松越是想讓自己裝成無堅不摧的樣子在他眼裡看起來就越是脆弱,越是輕描淡寫的話語反而容易透露出他的真實情緒。
雖然おそ松微微勾起嘴角看似是在微笑,但那看起來就跟哭沒什麼兩樣。
現在映照在你眼裡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模樣?是不是你所經歷過的那段孤獨的過去?
千年的時間到底有多長?
長達幾世紀的戰亂與政權交替,作為據點的丹波國長期被當代的掌權者視為重要地區漸漸變得不再安寧,於是我們準備離開待了上百年的丹波國大江山,那時候大部分的手下們都已遭到了人類的討伐或被陰陽師強行除去,只剩下幹部級的手下尾隨我的腳步來到逐漸興盛起來的江戶附近。隨著時間的消逝與推移,在不知不覺中不知道從哪時候開始只剩下我一個妖怪。
教育水平的提高間接讓人類對鬼神的信仰和對妖怪的敬畏之心逐漸消失,我們的容身之處似乎
也變得越來越狹窄,沉重的窒息感如影隨形。
當然,我也曾經想過再像待在丹波國的時候一樣把我的所到之處全都瘋狂大肆作亂一番,拿著自豪的鐵棒到處敲毀人類的住家,牆壁倒塌,瓦片翻飛,讓人類驚慌失措的表情再一次顯露在大妖怪的面前,讓人類不得不再一次抱著敬畏之心面對我們。
然而,在我下手之前我又猛然想到,我這麼做的理由又是什麼?現在我的身旁已經沒有那些手下會跟我一起做亂,也沒有手下會為我的行為喝彩叫好,我是為了什麼想將人類花費數十年的時間建造起來的家園破壞殆盡?因為人類不再像以前一樣懼怕我們所以我憤怒到想敲毀一切??——經過幾世紀的時光流逝,我開始會對以前從沒想過的問題較真,如果是平安時代還待在丹波國大江山時的我絕對不會去思考自己行動的理由。在我這麼想的同時想碾碎一切的衝動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從今以後我該何去何從?除了破壞人類世界之外我又能做什麼?我又想做什麼?
這些突然冒出的問題在一瞬之間攫住了他的大腦和神經,他被深深困擾著。他知道這些問題永遠沒有個正確答案,他得親自去摸索尋找新的住處和新的生存方式。
……如果這時候能有個妖怪可以跟他談論一下這些事那就好了。他無奈地想。
雖然他不喜歡也沒有向其他妖怪吐露他的內心想法的習慣,但偶爾他還是會希望能有個對象可以跟他一起思考討論這些問題,就算會被對方嘲笑像他這種活了這麼久的大妖怪也會思考這種人類才會去想的問題他也無所謂,反正現在他的身旁也沒有那些崇拜他跟隨他的小弟們了,他也不怕丟什麼面子。只要對方願意傾聽他的話陪在他身邊的話——……
他抿了抿唇,嘴角勾起一絲帶有自嘲意味的微笑。他大概是孤獨了太久,久到連腦子都變得不太正常了。他居然會有這麼懦弱的想法。
他盤腿坐在某戶人家的屋頂上,以居高臨下的姿態望著佇立在對面人家門前的年輕男女開心談笑的模樣。他不悅地撇了撇嘴,拿著鐵棒站起身接著以人類無法捕捉到的速度飛快地衝過去將那戶人家裝飾在一樓屋簷上的木製招牌敲毀,下一秒果不其然地聽到那對年輕情侶驚恐的尖叫聲,他得意的大笑幾聲後便跳上旁邊那戶人家的屋頂,踏著瓦片以輕快的步伐飛奔在各戶人家的屋頂上,而後逐漸遠離市區往某座杳無人煙的深山跑去。
嘖,連個只有十七八歲的小鬼都交到女朋友了,為什麼他這個活了幾百年的酒吞童子大人身邊卻沒有個可愛的情人呢?如果只是要找個喝酒的對象的話倒是不難,去市區裡隨便抓幾個妖力不怎麼樣的妖怪就行了。只要是他酒吞童子大人開的口幾乎沒有哪個妖怪敢說不。
但畢竟酒友跟伴侶是不同的,那些會陪他喝酒的妖怪也只有在喝酒的時候才會陪他說話,而且多半的妖怪都會畏懼他所以通常都是他一個人在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其他妖怪在一旁附和他幫他倒酒,氣氛也說不上是輕鬆愉快。
啊啊——難道我酒吞童子大人註定要永遠這麼孤獨無聊的活下去了嗎?
百年、千年、兩千年、三千年——……
永無止境。
光是這麼一想他就覺得快要發瘋了。
他到底是為了什麼要必須繼續待在這個世界上?是不是在他還是人類的時候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所以讓神要這樣懲罰他?他真的想不明白。
我繼續待在這裡到底有什麼意義??誰可以告訴他—--
「但是你現在有我。」
「……嗯?」他將目光緩緩移向他身旁的那個青色妖怪,尚未從過去的回憶中跳脫出來的大腦讓他在片刻之間無法對カラ松的話立即反應過來。
「你現在有我。」カラ松又重複說了一次,這次他用比剛剛更堅定的語氣說,「難道おそ松不認為我就是你心裡的那個對象嗎?你覺得我對你的感情並不是真心的?我不夠格跟你談論你所有的想法跟煩惱??」
おそ松愣了片刻,很快地他想起剛剛對カラ松說的那段話。他看著カラ松用一種無比認真的表情凝視著他,午後時分的陽光投入到那雙總是如汪洋大海般清澈的碧藍眼眸之中,他能清晰地看到那雙眼睛裡流動著的不安與擔憂。那促使他下意識地回答,「…當然,不是那樣。你就是我的另一半,是我唯一的伴侶,這世上只有你能跟我無話不談。」
カラ松立刻笑開了,「真是Perfect的回答。」他笑說,接著伸手拉過おそ松的左手讓那個猝不及防的紅色妖怪因為重心不穩跌進他的懷裡,在おそ松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時候他迅速為他調整好上半身的姿勢,讓おそ松像個孩子一樣仰躺在他的膝蓋上。
「放心吧,我從來不介意你是不是什麼鬼的首領曾經有過幾千幾萬個手下,也不介意你的妖力有多強名聲有多響亮,我只介意你今天是不是酒喝的太多、前一天晚上溜出去是跑去對山腳下的人類惡作劇還是看到Beautiful的女性妖怪就跑去邀她們一起飲酒作樂。」カラ松低著頭,飽含笑意的眼睛回望著抬起眼看著他的おそ松。
聞言おそ松像是作賊心虛似地側過頭,「你很介意那些?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以後晚上少出去就是了。酒的話…我會盡量控制一下…我盡量。」他摸了摸鼻子低聲說。
「與其說不喜歡,不如說——我不知道你跑去哪裡了所以會感到有點不安。」カラ松輕撫著他的頭髮,輕聲說道,「雖然我是習慣Lonely的Big妖怪,但還是會介意Partner的行蹤。……你會不會覺得這樣的我很麻煩?」
おそ松轉回頭,當他看到一絲憂愁的色彩從カラ松的臉上劃過時,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撫上カラ松的臉頰,「你在說什麼傻話?你會介意就代表你很在乎我,不是嗎?我很高興。」他說,「抱歉讓你感到不安了,我答應你以後要出去之前一定會跟你說。你有特權可以問我任何事,我保證我都會誠實的回答你。」
他回握住おそ松撫著他臉頰的手,「好吧,那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一開始是我身上的哪個地方還是哪一點特質吸引到你?」カラ松突然睜著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並用著他自認為最動聽的嗓音問道,「果然是我身上那連維納斯都自嘆不如的魅力?還是跟海神波賽頓一樣兼具力與美的BODY?我知道了,一定是我善良的Heart和自信——…」
還沒等カラ松說完おそ松已經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哈哈、等等、你不要再說了、我的肋骨…哈哈哈…」
「嗯嗯?おそま~つ?這有什麼好笑的?我可是很認真的在問你。」他略微俯下身看著枕在他膝上的紅色妖怪捧腹大笑的模樣挑了挑眉。
「抱、抱歉,因為實在太突然了,忍不住…」おそ松一手捂住嘴努力不讓自己再失笑,「你怎麼會突然問這個?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你所以覺得不安?」
カラ松搖了搖頭,「不是,我一直都很相信おそ松對我的心意。雖然自從我們認識以後我有時候會擔心『おそ松長得這麼英俊再加上你又是個人盡皆知的有名妖怪,會不會有一天出現一個比我還更受你喜愛的女性妖怪那我該怎麼辦?』不過今天聽到你的話之後我就完全放心了。」他笑著,臉上的表情帶著點害羞,「只是想說既然我是おそ松的第一個伴侶,那麼我想知道おそ松喜歡我的哪些地方、我身上的哪一點最吸引你的Heart,我要好好保持它們才行。」
他一愣,而後某種他難以言說的感情溢滿他的胸口讓他感到胸口發漲,他想那是類似於感激或感動的心情——感謝上天能讓他遇到一個對方深愛著他並且他也深愛著對方的對象。他抬起上半身再次撫上カラ松的臉頰再順勢在另一邊的臉頰上落下一吻,「不用特意去保持。」他輕聲說,「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你永遠都會是我的另一半,我沒有你的話是不行的。」
他近距離看著他的另一半呆愣的模樣,過不久後那張跟他很相像的臉龐逐漸泛起紅潮,碧藍色的眼眸泛起漣漪繼而化為淚水積蓄在眼眶中打轉著。
「是、是嗎……」カラ松說,他極力想讓自己保持平常心不要在おそ松的面前露出他一點都不Cool的那一面,不過他仍然很難掩飾他那染上哭腔的嗓音。
『我沒有你的話是不行的。』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聽到おそ松那樣說。
相較於總是習慣用言語表達他的愛意的自己,おそ松似乎比較喜歡用親密的肢體動作表達他的心意。雖然他也很喜歡跟おそ松有親密的接觸和擁抱,但偶爾聽到おそ松用言語表達出他對他而言有多麼的重要時,他還是無法壓抑那種像是有暴風雨突然在他的心底產生並瘋狂地席捲著他內心的每一處地方,雨水和海水混融在一起形成一波波的巨大浪潮不斷地沖刷他心底最柔軟的那塊地方,最終那些滿溢而出的感情只好化為眼淚發洩出來。
おそ松見狀只是微笑著。當カラ松眨了眨眼不小心讓那些淚水從眼眶流瀉出來時他輕巧地為他抹去那些晶盈剔透的淚水,「不過說到一開始你最吸引我的地方……我想應該是你的率直和你看我的眼神吧。」他笑望他,カラ松那雙海藍色的眼瞳中映照出他自己的樣子,他喜歡這樣與カラ松相望著的時候,他知道在カラ松看來他自己的眼瞳中也會映照出他的模樣。
「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在我跟你說我有另一個名字的時候你也跟我說了你的另一個名字。你正視著我,用你那雙閃閃發光的藍色眼睛看著我並自豪地介紹著你替自己取的另一個名字,那時候我就覺得你很有趣又好可愛。」おそ松雙手捧著カラ松的臉頰笑著說,「從我們認識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看著的是『我』,不是因為我的外表也不是因為我是酒吞童子才陪我喝酒聊天,你對我說的每一句話和你對我的好全都跟那些沒關係。我想我就是被你那單純且腦袋空空的個性給吸引了。」
他的眼淚好不容易才停止卻又因為おそ松的一席話再度滾落出來。「你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我還以為十年前的事你應該早就不記得了……」他紅著臉哽咽著說。
おそ松動作熟練地為他那位愛哭的另一半拭去淚水,「怎麼可能會忘記?不過才十年前的事。」他微笑著說。
カラ松無聲地點了點頭,細細感受著おそ松為他擦去眼淚的手的溫度,おそ松的手雖然總是有點冰涼但他卻覺得很舒服,讓他常常會不自覺的用臉頰蹭著おそ松的手。
當他心裡的那股暴風雨終於隨著他的眼淚漸漸平息下來,他忍不住張開雙手緊緊抱住那個溫柔的戀人並將他的腦袋埋進那個紅色妖怪的肩窩裡,「我會一直一直陪在你身邊。」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但他還是想把此刻他心中所想的想法全都告訴他緊擁的這個害怕寂寞的妖怪。「不管是十年、二十年、百年、還是千年,接下來的每一天你的生活裡都會有我的存在。就算有一天你厭煩我了、對我感到膩了、不再愛我了,我也會想盡辦法讓你再愛上我的。」
「…我求之不得。」おそ松好聽的輕笑聲在他的耳邊響起,在春天的山谷裡由森林的風聲與各式鳥類的鳥鳴聲交織而成的自然交響曲夾雜著他們的笑聲形成了他們心裡最美妙的一首曲子。而最讓他們感到美妙的是,他們對彼此的眷戀與深厚的心意。
他曾經不明白他獨自一人在這世上活了幾百年的時間到底有什麼意義?
而現在他明白了。
上天讓他失去人類的身分、失去成千上萬的手下、失去身為鬼的首領的地位與至高的權力,引導他隻身來到寧靜的山區裡隱居起來,讓他嚐盡孤獨與寂寞的滋味,全都是為了能讓他在日後遇到他那個既單純又溫柔、常常愛裝模作樣、腦袋空空毫無心機、感情豐富淚腺發達、願意包容他所有的優點與缺點的可愛戀人時能夠更加珍惜他、愛護他,給予那個青色妖怪他所能給的全部,並用他的全部陪伴在カラ松的身旁。
接下來的十年、百年、千年——他們都會陪伴在彼此的左右,他再也不會對時間的流逝感到孤獨與絕望。
自從遇見你之後,我開始期望永恆的時間。
END。
※這篇是《百年羅曼史》的後續,雖然沒看前面那篇閱讀上好像也沒問題,但後續發展是有關聯的
「吶,おそ松,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嗯?」他放下酒杯,目光從在他們頭頂上盛開的淡粉色山櫻上移到正坐在他身旁的另一半。對方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有點緊張,坐姿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從放鬆的自然姿態變成僵硬的正坐姿態,低垂著頭時不時地斜眼瞄向他,好像對方接下來的問題會讓他緊張到無法正眼與他對視,他也跟著越加疑惑起來。
大概是察覺到他的不解,カラ松臉上那抹緊張的色彩變得更為濃厚。他結結巴巴地開口問道:「我、我只是有點好奇……既然おそ松活了這麼長的時間,在我之前一定有過很多很棒的伴侶吧…?雖然不及我這麼Perfect,但おそ松過去是鬼的首領,有過數不清的手下,化成另一種姿態的時候妖氣也比一般的妖怪還強上好幾百倍,原本的姿態也很好看……我想知道おそ松過去都跟什麼樣的對象交往過?是很Cute且胸部又大的Lady嗎?還是也有像我一樣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噴笑聲給打斷。他抬起頭看向身旁的人,這才發現對方一手捂著嘴一臉憋笑到快爆發的樣子。他頓時有點惱羞成怒地立刻伸手拉過那個妖怪脖子上戴著的赤紅色串珠項鍊將對方拉至自己的眼前,「喂,有那麼好笑嗎?嗯嗯~?你要是還沒笑夠的話乾脆我把你送進地獄讓你在那裡繼續笑到你滿意為止好了,如何?是個nice idea吧?」
「抱、抱歉,我只是、很訝異你居然會這麼緊張又正經地問我這種問題…」おそ松邊掛著笑容邊像投降似地舉起雙手說,「你很在意嗎?關於我過去的對象?」
カラ松看著近在呎尺的那雙總是深沉到讓人無法看透他的想法的酒紅色眼睛,不管他偽裝得有多麼地好、能多巧妙的迴避他的問題,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之下他最終還是會以最自然率直的姿態面對他。
「…我…當然很在意。」他鬆開抓住おそ松的那隻手,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輕聲喃喃著,「我想知道在你將近千年的歲月裡我究竟能佔多少位置?在我還沒來到這世上的時候你又是跟誰在一起?你們在哪裡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一起共渡了多長的時間……我想知道我沒有參與到的時間你是怎麼樣生活過來的?」
おそ松微微一愣,他沒想到會得到那個愛裝模作樣的傢伙這麼直接的回答。他勾起嘴角,沒有馬上回答對方的問題反而繼續問道:「為什麼突然在意起我的過去?」
カラ松看向他,猶豫片刻之後他才頗為遲疑地開口,「…不是突然,其實我很早之前就想問你了。但是……」
「因為你需要點時間做心理準備?」
那個青色的妖怪像是被說中似的劇烈地抖了一下肩膀,頭又馬上低了下去,幾秒鐘之後才點了點頭。
おそ松的嘴角忍不住抽蓄了幾下,拼命忍住想笑出聲的衝動。這傢伙的反應不管看幾十次幾百次都還是這麼有趣。當青色妖怪似乎因為沒等到他的回答而再度抬起頭看向他時,おそ松像是要掩飾什麼般地咳了一聲,而後習慣性地邊用手指揉著鼻子邊想著該怎麼回答他那可愛的妻子提出的問題。他沉思片刻,在那個妖怪極熱切又焦灼不安的注視下他先是輕嘆了口氣,接著撇過頭去以有點彆扭的口氣說:「其實……在你之前我沒有擁有過任何的伴侶……你是第一個。」
過於出乎意料的回答讓カラ松呆愣在那好半天。他瞠口結舌地望著轉過頭去的おそ松,尚未反應過來的腦袋讓他在一時之間只能支支吾吾地說出一些串連不起來的話,「诶……?這、怎麼可能…?…嗯……?因為你不是——??…诶诶诶……」
おそ松輕輕瞥過一眼,那個青色妖怪似乎陷入過大的驚訝之中,他所喜愛的那雙海藍色眼睛因為吃驚而睜大了數倍,嘴巴也因為話語打結而一直開開合合著。看到カラ松那麼訝異的樣子反而讓他越加不好意思了起來,「雖然你可能很難相信……但這是真的。」
他近乎呆滯地看著那個活了近千年的大妖怪很難得地露出一臉彆扭的模樣,目光四處遊移著,右手很不自在似地隨意抓著頭髮。
得知這個事實真的讓他大吃一驚。他先前一直先入為主的認為おそ松活了這麼長的時間一定有過跟其他妖怪結合為伴侶的經驗,就算沒有幾十任的情人至少也會交往過幾個可愛又艷麗的女性妖怪或是跟おそ松一樣名聲響亮的大妖怪。況且おそ松有張跟他極為相似的Guilty的俊美臉孔,好看到一蹋糊塗的面貌加上又是鬼的首領,這樣的他不管在哪個時代一定都會成為眾多妖怪的愛慕對象,對交往經驗豐富的おそ松來說搞不好他只是他近千年的生命裡一個不太起眼的妖怪罷了。沒想到—--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おそ松的目光觸及到他的表情變化繼而不太高興地嘟囔著,「我沒有什麼交往經驗的這件事有那麼好笑嗎?先跟你說清楚我過去可是很受歡迎的,就算我不出門也會有身材火辣胸部又大長的又可愛的女妖怪自動送上門來說想待在酒吞童子大人的身邊服侍我,更大膽一點的甚至會直接對我說希望能以我的妻子的身分留在我身邊,只是我通通回絕掉了。」
「不、不是那樣,我不是那個意思…」聽到おそ松的低聲碎碎念反而讓他的笑意更加深了,他舉起手背掩著止不住笑的嘴巴邊解釋著,「我只是很高興……沒想到我能成為おそ松的第一個戀人……真的很高興。」
カラ松那發自內心的喜悅笑容和流露出真摯情感的雙眼讓おそ松不由得有些愣怔,他頓時覺得好像有一把槌子在用力地敲擊著他的胸口以及大腦,他的心跳頻率越來越快,他的思緒也被攪得一團亂讓他一時找不到任何話語。好一會兒後他才微紅著臉啞著聲音說,「這有什麼好高興的……你這笨蛋。」
カラ松仍然傻笑著。おそ松凝視著那個單純的傻氣笑容,不自覺的露出一抹寵溺的微笑。
…對了,為什麼近千年以來他都沒有把那些外貌姣好的女性妖怪當作他的對象,卻對他身旁這個腦袋空空又傻呼呼的傢伙情有獨鍾呢??——他邊看著那個青色的妖怪邊思考著從他腦海裡突然冒出的問題。我想,那一定是因為……
「對了,おそ松剛才說你過去很受歡迎,那為什麼要回絕掉那些想成為你的伴侶的請求?」カラ松問道,「你對女性妖怪沒興趣嗎?」
「嗯——」他沉吟了一聲,而後仰起頭望著隨風起舞的山櫻的美麗姿態。「我想我應該不是對她們沒興趣……過去如果有胸部大的可愛女妖怪主動送上門來的話我還是會跟她們喝酒聊天,偶爾一起玩一些那個時代人類流行的小遊戲……但也就僅止於那樣。我可以跟她們玩玩,但絕對不會把她們當作我的伴侶對象。」
眼前一片片的粉色花瓣緩緩落下的模樣讓他聯想到當他還在大江山時常常會有形形色色的美麗女妖怪陪他和手下們飲酒作樂,喝到盡興的時候她們總會應著周圍小鬼們的歌聲隨之起舞,明明是妖豔十足的舞蹈卻又帶著一絲可憐,當她們在自己眼前踩著步伐以一定的節奏扭擺著身軀時他偶爾會把她們跟散落的櫻花聯想在一塊——對他來說可能那些女妖怪跟櫻花是差不多類似的存在,他可以欣賞它們的美,興致來的時候可以抓幾瓣花瓣感受一下它們的觸感,撫觸夠了便會放掉那些花瓣讓它們回到應該回去的地方。他既不會留戀也不會有一絲捨不得的感情。
就像那些自動送上門來的女妖怪只不過是因為他響亮的名氣或是一直被人類廣為流傳的俊美外表才會接近他,那些只看表面或只聽信謠傳就跑到他的面前一疊聲地說著想留在酒吞童子大人的旁邊服侍我一輩子的妖怪又怎麼可能能讓他認真看待??——雖然他很愛喝酒,但他的大腦可還沒有被酒精摧殘到連這點事他都看不出來。
「為什麼你不會把她們當作你的伴侶對象?」カラ松再次問道,「是因為她們都不像我一樣那麼地Perfect?也不像我一樣有著連維納斯都嫉妒的美貌和超越任何存在的不凡魅力,對吧?」他目光炯炯地裝模作樣的說著,「……我就知道,能夠如此受到月之女神與精靈們的祝福的妖怪這世上只可能只有我一個……God……我實在是太罪惡了……」
おそ松聞言後忍不住噗哧笑了一聲,他撇過頭來看向那個又陷入自我世界的青色妖怪,「是是是,你是最完美的妖怪,能有你這麼美這麼不凡這麼獨一無二的妖怪作我的伴侶我真是這世界上最幸運的妖怪了。」
「那是當然的。」
雖然カラ松用一副充滿自信與驕傲的神情說著,但おそ松還是有發現到被頭髮半遮掩住的那雙耳朵正開始逐漸發紅。他深深微笑著,暗自欣賞著那個很自戀卻又臉皮薄的妖怪有點羞窘的樣子,「過去那些接近我的女性妖怪只不過是看上我的外表或名氣,也有可能是因為我是鬼的首領,當然,也有可能外表名氣權力都在她們的考慮範圍內。」他說,而後順手拿起被涼在一邊的酒杯替自己倒滿一杯,接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也許在她們之中真的有人對我是真心真意的,不過我從來沒對她們之中任何一個人產生什麼特殊的情感。…我想可能是以前留下來的記憶影響到了我的潛在意識吧,所以我沒辦法愛上女性妖怪或人類。」
「以前留下來的記憶?什麼意思?」カラ松忍不住追問道。從他認識おそ松到交往變成戀人的這十年間以來他們兩個幾乎不會去談論過去的事,他們可以談論天空、談論花草樹木、談論他喜歡的曲子、談論おそ松又是怎麼去嚇唬人類、談論人類最近又做了什麼大事,他們每天都有談論不完的新話題可以侃侃而談,就是不會談論他們的過去。
其實他並不介意跟おそ松聊聊以前的事,他也對おそ松在他們相遇之前的事相當好奇。只是……他一直隱隱約約地覺得おそ松似乎不太想跟他談論他的過去。在他們剛認識沒多久的時候他問了おそ松幾次關於他過去的生活,おそ松雖然都會回答他但他看得出那個紅色妖怪在回答他的問題時都會顯得有些冷淡、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有時還會說個兩三句隨意應一下便將話題轉移到其他地方,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提起這類的話題了。
經過了這麼多年再加上他實在是憋不住內心的疑問他才終於在今天鼓起勇氣向那個活了千年的大妖怪提出自從他們交往以來他就一直有點在意的事——沒想到おそ松不但沒有迴避問題還主動跟他談論的這麼詳細。
…是因為酒的關係嗎?還是被飄散的櫻花影響到變得感性起來?不管怎麼樣他都很高興おそ松跟他談論這些。他總是想多了解一些おそ松的事,おそ松的過去、現在、未來他都想參與。不管是多麼瑣碎的小事,或者只是おそ松一瞬間在腦中閃過的念頭,他全都想知道。
「是我變成鬼以前的記憶。」おそ松說,「你應該知道鬼的出生方式有很多種,我一開始是個人類,後來才變成鬼的。老實說在我變成鬼以前的記憶我幾乎記不得了,畢竟我活了太長的時間……那段時期的事還是我某天心血來潮去翻看人類留下來的古書和有記載下來的傳說才逐漸回想起一些片段。曾經被人類討伐的酒吞童子大妖怪居然要靠人類留下來的紀錄才能找回過去的記憶,不覺得這很諷刺嗎?」他苦笑著。
カラ松靜靜望著おそ松等待他繼續說下去。同時他在心裡猜測著這是不是就是おそ松不太喜歡談論到過去的事的原因?對於那個赫赫有名的大妖怪來說回憶過去的事可能是件困難且討厭的事,他活了千年以上的時間,這麼漫長的一段時間足以讓他忘記許多事。當他要回憶起某段時間的事的時候他可能想了很久都還只能想起某些模糊不清、黯淡失色的片段,或者要倚靠外力才能去幫助他的大腦回朔過去,這對於那個曾經是鬼的首領的大妖怪來說沒准讓他覺得有失面子——不管怎麼樣,既然おそ松不喜歡回憶過去的事,那麼他是不是就此讓おそ松停下比較好?
「我還是人類的時候聽說因為出眾的外表受到了很多女孩子的歡迎,拿到的情書數也數不清,也常常被女孩子們暗示她們對我的好感。」在他躊躇是否該打斷おそ松的時候那個紅色妖怪逕自說了下去,「不過那些情書我一封也沒看就把它們全都丟了。這件事後來好像被遞給我情書的那些女孩發現,她們無法將心意傳達給我的怨念纏繞在我身上讓我變成了一個鬼——聽說我就是這樣才會變成鬼的。…不覺得這很莫名其妙嗎?我又沒做錯什麼事。對方塞給我情書難道我就一定要每封都拆來看嗎?我也有權利選擇要不要看吧?」
カラ松想了一會兒,而後遲疑著問,「為什麼おそ松不拆來看?難得Girls特地寫給你充滿Love的情書……那裡面應該至少有一兩個人是おそ松喜歡的類型吧?」
「喜歡的類型?…啊啊,可能有過吧。」他淡然回答,「雖然我不太有把握我那時候在想什麼,不過我大致能猜到。『反正妳們也只是因為我的外表才喜歡我,並不是真心的。』……應該是這樣吧。不管是千年以前還是現在,我都希望對方能正視我、喜歡我所有的優點與缺點、即使我不再是鬼的首領不再擁有眾多的手下甚至慢慢被世人淡忘,對方也完全不介意這些。比起那些外在的東西,更重要的是我們相處起來輕鬆愉快、跟對方待在一起的時候絲毫感覺不到任何壓力、每天都有談不完的話題可以聊、不論是多無聊多渺小的煩惱都可以跟對方談——我從很久以前就希望身邊能出現這樣一個人,從千年以前、不、也許在我還是人類的時候就開始這麼想了。但是我一直沒遇到這樣一個對象。即使過去我擁有成千上萬的手下,我有時候還是會覺得很寂寞。在我來到江戶之前那些手下們也跟著一個個消失,我不再是鬼的首領,甚至身邊連個說話的對象也沒有。一直陪伴在我左右的只剩下酒、狼牙棒、各式各樣關於我的傳說、還有眼前這片山景與櫻花了。」
おそ松像是發呆似的遠盯著前方起伏不斷的山谷,聲音就像是從某個非常久以前的時代傳來似的,他無法明確的形容那種感覺,他所熟悉的那道好聽的嗓音染上幾分他從沒聽過的虛無縹緲的色彩。明明坐在他身邊說著話的那個妖怪是他最熟悉的另一半,但隨著他的話語卻漸漸變得陌生起來。那是他從沒見過的おそ松的另一面。
在他呆愣地看著他所不熟悉的那張側臉時,他聽到おそ松低聲喃喃的嗓音夾雜著風聲傳遞到他的耳邊,「千年……實在太久了。」
在那一瞬間,不知道為什麼,カラ松突然有種他終於窺視到了おそ松最真實的那一面的感覺。
隨著風散落的櫻花不斷地在他們的周圍輕巧地飛舞著,部分花瓣像蝴蝶又像妖精似的以靈巧的姿態緩緩停落在他們的身上,既像是要撫慰又像是要遮掩過那個妖怪無意之中散發出來的某種深切的情感。
孤獨與寂寞,或許還摻雜了些悲傷。
從他們認識到現在經過了十年的時光,他們一起渡過了三千多個日子,在今天以前他都還自大地認為他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おそ松的人,おそ松的每一種樣貌他全都知道。おそ松笑起來的樣子、慍怒的樣子、對人類惡作劇得逞時有點奸詐的樣子、賴在他身上眼睛裡充滿著赤裸裸的慾望的樣子——而現在他才突然意識到,他從來沒看過おそ松哭的樣子。
他想到他跟おそ松第一次見面的那天,當他問おそ松他活了多長的時間的時候,那個妖怪也是像現在一樣坐在他身邊對著眼前壯麗的山谷發著呆,微風不間斷地朝他們吹拂過來,透過風與飛舞的櫻花花瓣他看到おそ松那張似乎有些寂寞的側臉——他仍然記得おそ松回答他的問題的時候那副平靜淡然的模樣,跟現在的他一模一樣。
或許那個擅長隱藏起自己真實情感的妖怪並沒發現,おそ松越是想讓自己裝成無堅不摧的樣子在他眼裡看起來就越是脆弱,越是輕描淡寫的話語反而容易透露出他的真實情緒。
雖然おそ松微微勾起嘴角看似是在微笑,但那看起來就跟哭沒什麼兩樣。
現在映照在你眼裡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模樣?是不是你所經歷過的那段孤獨的過去?
千年的時間到底有多長?
長達幾世紀的戰亂與政權交替,作為據點的丹波國長期被當代的掌權者視為重要地區漸漸變得不再安寧,於是我們準備離開待了上百年的丹波國大江山,那時候大部分的手下們都已遭到了人類的討伐或被陰陽師強行除去,只剩下幹部級的手下尾隨我的腳步來到逐漸興盛起來的江戶附近。隨著時間的消逝與推移,在不知不覺中不知道從哪時候開始只剩下我一個妖怪。
教育水平的提高間接讓人類對鬼神的信仰和對妖怪的敬畏之心逐漸消失,我們的容身之處似乎
也變得越來越狹窄,沉重的窒息感如影隨形。
當然,我也曾經想過再像待在丹波國的時候一樣把我的所到之處全都瘋狂大肆作亂一番,拿著自豪的鐵棒到處敲毀人類的住家,牆壁倒塌,瓦片翻飛,讓人類驚慌失措的表情再一次顯露在大妖怪的面前,讓人類不得不再一次抱著敬畏之心面對我們。
然而,在我下手之前我又猛然想到,我這麼做的理由又是什麼?現在我的身旁已經沒有那些手下會跟我一起做亂,也沒有手下會為我的行為喝彩叫好,我是為了什麼想將人類花費數十年的時間建造起來的家園破壞殆盡?因為人類不再像以前一樣懼怕我們所以我憤怒到想敲毀一切??——經過幾世紀的時光流逝,我開始會對以前從沒想過的問題較真,如果是平安時代還待在丹波國大江山時的我絕對不會去思考自己行動的理由。在我這麼想的同時想碾碎一切的衝動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從今以後我該何去何從?除了破壞人類世界之外我又能做什麼?我又想做什麼?
這些突然冒出的問題在一瞬之間攫住了他的大腦和神經,他被深深困擾著。他知道這些問題永遠沒有個正確答案,他得親自去摸索尋找新的住處和新的生存方式。
……如果這時候能有個妖怪可以跟他談論一下這些事那就好了。他無奈地想。
雖然他不喜歡也沒有向其他妖怪吐露他的內心想法的習慣,但偶爾他還是會希望能有個對象可以跟他一起思考討論這些問題,就算會被對方嘲笑像他這種活了這麼久的大妖怪也會思考這種人類才會去想的問題他也無所謂,反正現在他的身旁也沒有那些崇拜他跟隨他的小弟們了,他也不怕丟什麼面子。只要對方願意傾聽他的話陪在他身邊的話——……
他抿了抿唇,嘴角勾起一絲帶有自嘲意味的微笑。他大概是孤獨了太久,久到連腦子都變得不太正常了。他居然會有這麼懦弱的想法。
他盤腿坐在某戶人家的屋頂上,以居高臨下的姿態望著佇立在對面人家門前的年輕男女開心談笑的模樣。他不悅地撇了撇嘴,拿著鐵棒站起身接著以人類無法捕捉到的速度飛快地衝過去將那戶人家裝飾在一樓屋簷上的木製招牌敲毀,下一秒果不其然地聽到那對年輕情侶驚恐的尖叫聲,他得意的大笑幾聲後便跳上旁邊那戶人家的屋頂,踏著瓦片以輕快的步伐飛奔在各戶人家的屋頂上,而後逐漸遠離市區往某座杳無人煙的深山跑去。
嘖,連個只有十七八歲的小鬼都交到女朋友了,為什麼他這個活了幾百年的酒吞童子大人身邊卻沒有個可愛的情人呢?如果只是要找個喝酒的對象的話倒是不難,去市區裡隨便抓幾個妖力不怎麼樣的妖怪就行了。只要是他酒吞童子大人開的口幾乎沒有哪個妖怪敢說不。
但畢竟酒友跟伴侶是不同的,那些會陪他喝酒的妖怪也只有在喝酒的時候才會陪他說話,而且多半的妖怪都會畏懼他所以通常都是他一個人在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其他妖怪在一旁附和他幫他倒酒,氣氛也說不上是輕鬆愉快。
啊啊——難道我酒吞童子大人註定要永遠這麼孤獨無聊的活下去了嗎?
百年、千年、兩千年、三千年——……
永無止境。
光是這麼一想他就覺得快要發瘋了。
他到底是為了什麼要必須繼續待在這個世界上?是不是在他還是人類的時候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所以讓神要這樣懲罰他?他真的想不明白。
我繼續待在這裡到底有什麼意義??誰可以告訴他—--
「但是你現在有我。」
「……嗯?」他將目光緩緩移向他身旁的那個青色妖怪,尚未從過去的回憶中跳脫出來的大腦讓他在片刻之間無法對カラ松的話立即反應過來。
「你現在有我。」カラ松又重複說了一次,這次他用比剛剛更堅定的語氣說,「難道おそ松不認為我就是你心裡的那個對象嗎?你覺得我對你的感情並不是真心的?我不夠格跟你談論你所有的想法跟煩惱??」
おそ松愣了片刻,很快地他想起剛剛對カラ松說的那段話。他看著カラ松用一種無比認真的表情凝視著他,午後時分的陽光投入到那雙總是如汪洋大海般清澈的碧藍眼眸之中,他能清晰地看到那雙眼睛裡流動著的不安與擔憂。那促使他下意識地回答,「…當然,不是那樣。你就是我的另一半,是我唯一的伴侶,這世上只有你能跟我無話不談。」
カラ松立刻笑開了,「真是Perfect的回答。」他笑說,接著伸手拉過おそ松的左手讓那個猝不及防的紅色妖怪因為重心不穩跌進他的懷裡,在おそ松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時候他迅速為他調整好上半身的姿勢,讓おそ松像個孩子一樣仰躺在他的膝蓋上。
「放心吧,我從來不介意你是不是什麼鬼的首領曾經有過幾千幾萬個手下,也不介意你的妖力有多強名聲有多響亮,我只介意你今天是不是酒喝的太多、前一天晚上溜出去是跑去對山腳下的人類惡作劇還是看到Beautiful的女性妖怪就跑去邀她們一起飲酒作樂。」カラ松低著頭,飽含笑意的眼睛回望著抬起眼看著他的おそ松。
聞言おそ松像是作賊心虛似地側過頭,「你很介意那些?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以後晚上少出去就是了。酒的話…我會盡量控制一下…我盡量。」他摸了摸鼻子低聲說。
「與其說不喜歡,不如說——我不知道你跑去哪裡了所以會感到有點不安。」カラ松輕撫著他的頭髮,輕聲說道,「雖然我是習慣Lonely的Big妖怪,但還是會介意Partner的行蹤。……你會不會覺得這樣的我很麻煩?」
おそ松轉回頭,當他看到一絲憂愁的色彩從カラ松的臉上劃過時,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撫上カラ松的臉頰,「你在說什麼傻話?你會介意就代表你很在乎我,不是嗎?我很高興。」他說,「抱歉讓你感到不安了,我答應你以後要出去之前一定會跟你說。你有特權可以問我任何事,我保證我都會誠實的回答你。」
他回握住おそ松撫著他臉頰的手,「好吧,那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一開始是我身上的哪個地方還是哪一點特質吸引到你?」カラ松突然睜著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並用著他自認為最動聽的嗓音問道,「果然是我身上那連維納斯都自嘆不如的魅力?還是跟海神波賽頓一樣兼具力與美的BODY?我知道了,一定是我善良的Heart和自信——…」
還沒等カラ松說完おそ松已經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哈哈、等等、你不要再說了、我的肋骨…哈哈哈…」
「嗯嗯?おそま~つ?這有什麼好笑的?我可是很認真的在問你。」他略微俯下身看著枕在他膝上的紅色妖怪捧腹大笑的模樣挑了挑眉。
「抱、抱歉,因為實在太突然了,忍不住…」おそ松一手捂住嘴努力不讓自己再失笑,「你怎麼會突然問這個?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你所以覺得不安?」
カラ松搖了搖頭,「不是,我一直都很相信おそ松對我的心意。雖然自從我們認識以後我有時候會擔心『おそ松長得這麼英俊再加上你又是個人盡皆知的有名妖怪,會不會有一天出現一個比我還更受你喜愛的女性妖怪那我該怎麼辦?』不過今天聽到你的話之後我就完全放心了。」他笑著,臉上的表情帶著點害羞,「只是想說既然我是おそ松的第一個伴侶,那麼我想知道おそ松喜歡我的哪些地方、我身上的哪一點最吸引你的Heart,我要好好保持它們才行。」
他一愣,而後某種他難以言說的感情溢滿他的胸口讓他感到胸口發漲,他想那是類似於感激或感動的心情——感謝上天能讓他遇到一個對方深愛著他並且他也深愛著對方的對象。他抬起上半身再次撫上カラ松的臉頰再順勢在另一邊的臉頰上落下一吻,「不用特意去保持。」他輕聲說,「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你永遠都會是我的另一半,我沒有你的話是不行的。」
他近距離看著他的另一半呆愣的模樣,過不久後那張跟他很相像的臉龐逐漸泛起紅潮,碧藍色的眼眸泛起漣漪繼而化為淚水積蓄在眼眶中打轉著。
「是、是嗎……」カラ松說,他極力想讓自己保持平常心不要在おそ松的面前露出他一點都不Cool的那一面,不過他仍然很難掩飾他那染上哭腔的嗓音。
『我沒有你的話是不行的。』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聽到おそ松那樣說。
相較於總是習慣用言語表達他的愛意的自己,おそ松似乎比較喜歡用親密的肢體動作表達他的心意。雖然他也很喜歡跟おそ松有親密的接觸和擁抱,但偶爾聽到おそ松用言語表達出他對他而言有多麼的重要時,他還是無法壓抑那種像是有暴風雨突然在他的心底產生並瘋狂地席捲著他內心的每一處地方,雨水和海水混融在一起形成一波波的巨大浪潮不斷地沖刷他心底最柔軟的那塊地方,最終那些滿溢而出的感情只好化為眼淚發洩出來。
おそ松見狀只是微笑著。當カラ松眨了眨眼不小心讓那些淚水從眼眶流瀉出來時他輕巧地為他抹去那些晶盈剔透的淚水,「不過說到一開始你最吸引我的地方……我想應該是你的率直和你看我的眼神吧。」他笑望他,カラ松那雙海藍色的眼瞳中映照出他自己的樣子,他喜歡這樣與カラ松相望著的時候,他知道在カラ松看來他自己的眼瞳中也會映照出他的模樣。
「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在我跟你說我有另一個名字的時候你也跟我說了你的另一個名字。你正視著我,用你那雙閃閃發光的藍色眼睛看著我並自豪地介紹著你替自己取的另一個名字,那時候我就覺得你很有趣又好可愛。」おそ松雙手捧著カラ松的臉頰笑著說,「從我們認識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看著的是『我』,不是因為我的外表也不是因為我是酒吞童子才陪我喝酒聊天,你對我說的每一句話和你對我的好全都跟那些沒關係。我想我就是被你那單純且腦袋空空的個性給吸引了。」
他的眼淚好不容易才停止卻又因為おそ松的一席話再度滾落出來。「你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我還以為十年前的事你應該早就不記得了……」他紅著臉哽咽著說。
おそ松動作熟練地為他那位愛哭的另一半拭去淚水,「怎麼可能會忘記?不過才十年前的事。」他微笑著說。
カラ松無聲地點了點頭,細細感受著おそ松為他擦去眼淚的手的溫度,おそ松的手雖然總是有點冰涼但他卻覺得很舒服,讓他常常會不自覺的用臉頰蹭著おそ松的手。
當他心裡的那股暴風雨終於隨著他的眼淚漸漸平息下來,他忍不住張開雙手緊緊抱住那個溫柔的戀人並將他的腦袋埋進那個紅色妖怪的肩窩裡,「我會一直一直陪在你身邊。」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但他還是想把此刻他心中所想的想法全都告訴他緊擁的這個害怕寂寞的妖怪。「不管是十年、二十年、百年、還是千年,接下來的每一天你的生活裡都會有我的存在。就算有一天你厭煩我了、對我感到膩了、不再愛我了,我也會想盡辦法讓你再愛上我的。」
「…我求之不得。」おそ松好聽的輕笑聲在他的耳邊響起,在春天的山谷裡由森林的風聲與各式鳥類的鳥鳴聲交織而成的自然交響曲夾雜著他們的笑聲形成了他們心裡最美妙的一首曲子。而最讓他們感到美妙的是,他們對彼此的眷戀與深厚的心意。
他曾經不明白他獨自一人在這世上活了幾百年的時間到底有什麼意義?
而現在他明白了。
上天讓他失去人類的身分、失去成千上萬的手下、失去身為鬼的首領的地位與至高的權力,引導他隻身來到寧靜的山區裡隱居起來,讓他嚐盡孤獨與寂寞的滋味,全都是為了能讓他在日後遇到他那個既單純又溫柔、常常愛裝模作樣、腦袋空空毫無心機、感情豐富淚腺發達、願意包容他所有的優點與缺點的可愛戀人時能夠更加珍惜他、愛護他,給予那個青色妖怪他所能給的全部,並用他的全部陪伴在カラ松的身旁。
接下來的十年、百年、千年——他們都會陪伴在彼此的左右,他再也不會對時間的流逝感到孤獨與絕望。
自從遇見你之後,我開始期望永恆的時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