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悠】謎囚 12.(完)
※五条悟×虎杖悠仁,監獄パロ,入獄的囚犯五X剛成為獄警不久的悠
※這篇的五条老師就是個罪犯(各種意義上),請慎入
悠仁拉正戴在頭上的帽子,黑色的制式皮鞋踏在混凝土的地板上發出鏗鏘有力的步伐聲,在這座狹小的鋼鐵牢籠裡顯得格外響亮。
他一步又一步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對於兩旁一間間的牢房裡囚犯們裡的奇怪行徑他裝作什麼也沒看見,有囚犯對他大聲咆叫著什麼胡言亂語他充耳不聞。
他還依稀記得,當他剛被分發到這座監獄來工作的時候他曾覺得在這座監獄裡的每個人都是異常份子。不論是囚犯還是面對那些不正常的言行卻不為所動的獄警們,每一個人都是異常份子。
當時帶領他的資深獄警的話至今仍時不時的縈繞在他的腦海裡,『再過不久你也會習慣這種景象』。那時的他還曾覺得自己永遠不會習慣這個異常的空間,但現在他也漸漸融入這裡,成為異常中的一份子。
他停下腳步,轉頭看向空蕩蕩的牢房,即使這裡早已人去樓空,但之前每天都會來到這間牢房的習慣像是早已深植他的身體,這陣子總是不知不覺走到那個白髮男人曾待過的牢房前。簡直就像中了某種詛咒似的。
悠仁動作流暢地從口袋裡掏出鑰匙,彎身走進那間斑駁的牢房,站在牢房的正中央環視了一圈,牆壁上留著過去數不清的囚犯在這裡留下的亂七八糟的記號與圖畫,坑坑洞洞的地板,囚犯們的汗臭味與鐵銹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難聞氣味。
就算是再怎麼心靈堅強的人,正常人在這種地方被關上一星期就足以讓人發瘋了,真不敢相信那個男人在這裡待了那麼長一段時間還能保持原本的自我從這裡走出去。
他在窄小的單人床上坐下,手指輕撫過破舊的棉被與床單,床單上似乎還殘留著那個男人身上清潔的肥皂芳香味。但也有可能只是他的錯覺罷了。
他想起當他第一次走進這間牢房坐在這裡跟那個男人說話的情景,那個人攬過他的頭,他靠在對方的肩上聽著那個男人用撫慰性的溫和語氣跟他說『悠仁一直以來都很辛苦吧?雖然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我知道悠仁很努力。獄警的工作也是,悠仁總是很盡職盡責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即使有囚犯壞脾氣的朝獄警叫囂怒罵,但悠仁也會耐心地勸說指導他們。悠仁真的很了不起。』
時至今日他不知道那些話是那個男人的真心話還是為了讓他放鬆戒心而隨口說說的話語,但那些話確實帶給當時的他很大的安慰。……不,到了現在也是。當他累了的時候,感到寂寞的時候,沮喪的時候,他總會不自覺地想起那些話,然後他就會感到好過一些。
他不覺得自己是個需要別人常常在他身旁鼓勵他否則就什麼也辦不到的幼稚孩子,但那個人的話讓他知道,原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個舉動可能都有人默默看在眼裡。有人一直關心著自己,這讓他覺得安心許多。
從小他就一直是眾人眼中的『好孩子』,身旁的人總是說他是個性格開朗、堅強獨立且孝順的人,他努力做好一切,不讓爺爺為他操心,也不想讓任何人失望。以前爺爺還在身邊的時候他還能裝作自己是這世界上最強壯的勇士,是個怎麼也打不倒的戰士。
但隨著爺爺的離世,他的那些偽裝似乎也跟著漸漸瓦解,每個夜晚當他獨自一人待在房裡時,孤獨與寂寞總會襲上他的心頭讓那些堅強的表象一一脫落,只有他自己知道『虎杖悠仁』其實是個心靈脆弱又怕寂寞的孩子。
他不想也不能讓其他任何人知道原來他是個如此軟弱的人,但那個名叫五条悟的神秘男人打從一開始似乎就能輕易看穿他隱藏在表象下的那個最真實的自己,他的每一個想法、下一步行動都在那個男人深邃的藍眼睛下無所遁形。
他曾經為此納悶很久,為什麼那個人總能輕而易舉地看透他?難不成看穿別人的內心是他的專長嗎??一一直到他聽到那個男人的告白,他才逐漸明白過來,原來對方在他們見面之前就是看著『虎杖悠仁』這個人,不帶有任何偏見或特殊色彩,只是原原本本的他。
那個男人坐在他身旁,用一雙浮上熱氣的生動眼眸認真且專注地凝視著他,以熱切的語氣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每當我更接近他一些、更認識他一些,我就越喜歡他。他善良溫柔的個性,表面上看起來很獨立堅強其實是個害怕寂寞的人,笑起來的樣子非常陽光可愛,就算我是個囚犯也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待我,跟我相處的時候就像跟朋友相處時一樣態度自然又親近。他是這世界上待人最好、最開朗可愛的獄警。我想整個宇宙裡不會再出現第二個像他一樣能這麼吸引我的人。』
他的直覺告訴他,恐怕整個宇宙裡不會再出現第二個像那個男人一樣這麼喜歡他的人了吧。
……如果那個人沒有對他做出『那件事』的話,說不定他早就坦然接受那個人的感情了。
但就如逝去的時間不可能再重來,已經發生過的事也不可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對別人造成的創傷也不可能僅僅用一句「那只是我的一時衝動」「我控制不住自己」就船過水無痕,否則怎麼還會有『監獄』『罪犯』『獄警』的存在呢??
也許世界人權團體在得知他的遭遇後會用一雙同情的眼光看著他,並拍拍他的肩告訴他『那個男人對你做的事純屬意外,你該原諒他。』
原諒一個曾經侵犯過他的人,又豈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旁人可以輕易吐出那兩個字是因為遭遇事件的人不是他們本人,只有當事者才知道那是一道永遠無法磨滅的傷痕。
儘管他的理智無法原諒那個男人,但他的深層心理卻忍不住依戀那個人的一切。自從他跟那位名叫五条悟的男人相遇以來,各種矛盾層出不窮,他的心情也總是起伏不定,宛如一波接著一波拍打至岸邊的浪潮似的,他心底的海平線再也沒有平靜的一天。即使如此,他心底的某塊地方仍然被那個人強烈引吸著。
悠仁倒在床上,側著身一手撫過老舊的床單,其他囚犯們的叫囂聲與打架聲不絕於耳,他閉上眼,他們這幾個月以來在這個小房間裡相處的情景一一浮現在他的腦海,他跟那個白髮男人像個普通的朋友般在這裡談天說地、聊些跟這座監獄完全沒關係的趣事,或是那個男人緊緊抱住他的腰賴在他懷裡,柔順的銀白髮從他的指縫間輕柔地滑過去,他能輕易而舉地感覺到那個男人的溫度、呼吸的頻率甚至是心臟的鼓動。
他們在這裡相處的每一天,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彷彿是昨天才發生過的事一樣。
他記憶中的世界有關那個男人的一切回憶都是如此鮮明,色彩絢爛且強烈,尤其當他回想起那個男人專注凝視著他的眼睛,他的靈魂深處總會不由自主地閃過一絲震顫。老實說他喜愛追逐那抹神秘的湛藍色,猶如一汪幽深到深不見底的山中湖,但有時又仿佛像是清澈到透明無色的藍色玻璃珠。
不論那雙眼睛如何流轉變幻,那裡面蘊藏著的執著、熱情、瘋狂卻是不變的。
他有成千上萬個理由該恨那個男人,但他想念那個人也是不爭的事實。
也許終有一天,仇恨之火會隨著時間流逝漸漸從他的心底消失,他能坦率面對那個男人也說不定。不過到那個時候,或許對方早就忘記他的存在了吧。
帶著梅花特屬的淡雅香味的微風拂過他的臉龐,悠仁抬起頭望向高掛在萬里無雲的晴空中燦爛明媚的太陽,那過於刺眼的光芒讓他不得不抬起手懸在眼睛上方稍微遮掩一下。陽光穿過他的指縫間為他眼前的世界帶來一片明亮,他從沒覺得陽光竟然是如此明亮的東西。
他轉頭望向他身後那座巨大監獄,今天是他正式向那座牢籠告別的日子。明明他在那裡面只待了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卻覺得仿佛已經經過了好幾個世紀般漫長。
他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雖然獄警的工作非常適合他,他對那個特殊的工作內容與環境也習慣了,但他心底的某個角落始終覺得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但他真正想要的生活該是什麼樣子,他自己也不清楚。唯一能肯定的是,這座監獄跟他想要的生活一點關係也沒有,所以他下定決心離開這裡。
距離跟那個神祕的白髮男人最後一次見面也已經過了半年以上。那個人絕對把有關他的記憶全都拋到腦後了吧。
他曾想過好幾次,那個男人會對他產生那種特殊的感情,只是因為在那座監獄裡只有自己是唯一能正常跟他交談、願意跟他親近的對象。就算不是這樣,當一個人長時間待在一個巨大牢籠裡,每天面對的只有牆壁與無法溝通的囚犯,感情控制能力失控也是很正常的事,會突然喜歡或厭惡某個人也不難理解。
而這一切當那個男人回到外面的正常世界時就會自動恢復到正常的軌道上,在監獄裡的生活就像一場惡夢,惡夢醒來後又是一個有陽光、有朋友與家人、有美味的食物與舒適的房間的美麗世界。那個人有他自己的生活,而他也有自己的生活要過。
他們從此過上互不相干的生活。
當這些想法又從他的腦海裡再次浮現時,他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陣漲痛。也許是陽光刺痛他的眼睛,那耀眼的光芒化為利刃刺痛著他的雙眼,讓他似乎快要湧出眼淚。
「悠仁。」
他循著聲音撇過頭,當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躍入他的視線之中時,他以為他是在作夢或產生了什麼幻覺。當那抹『幻覺』再次用低沉好聽的嗓音叫喚他的名字時,他才確定那不是他的幻覺。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他聽到自己用乾涸到不行的嗓子啞啞地向那個許久不見的男人發問。那個人戴著一副全黑的墨鏡,穿著看似高級質料的白色條紋高領毛衣與黑色外套,那副樣子與他在監獄裡的裝扮時簡直判若兩人。但即使服裝改變,從那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柔和氛圍與投注在他身上的溫和目光依然跟以前一樣。
「當然是來接悠仁的。」五条在唇邊劃起一抹不輸給太陽的燦爛笑容,「我一直在等這一天。悠仁從今以後願意跟我一起生活嗎?」
悠仁愣愣望著那個白髮男人,他說不出話,也不曉得該怎麼回應那個人。他模糊想起當那個人踏出他的牢房即將離開那座監獄時,那時候他也是像現在這樣一個字也說不出,腦袋一片空白,好似有人奪走他的語言能力讓他開不了口。而那個罪魁禍首,就站在他的眼前靜靜微笑著等待他的答覆。
良久以後,悠仁總算擠出一句話,「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這裡等我?」他沒有正面回答那個男人的問題,反而是拋出問題回給對方。
「從我踏出監獄的那一刻開始。」五条微笑著淡淡說道。
悠仁知道那個人不可能從那天開始就一直在這裡等他,但他知道那個人想表達的意思。
「你怎麼能確定我一定會離開這個地方?如果我決定一直待在監獄裡的話準備等到什麼時候?」
「我知道悠仁總有一天一定會離開那座監獄的。」五条肯定地說,「因為那天我對悠仁下了個『詛咒』,你還記得嗎?」
「詛咒?」
五条朝他神祕地微笑著,過一會兒才慢吞吞地開口,「就是『至於我的生活和我的世界……就等到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再告訴悠仁吧?這樣悠仁就會對我的事抱有好奇心一直想著我的事了,不是嗎?』」他語調輕快地說。
悠仁毫不費力地想起那個男人待在監獄裡的最後一天時,他露出一抹像是小孩子惡作劇成功般的調皮笑容對他那麼說。他也記得對方說僅憑一眼他就認定他是那個人心中最特別的存在。
當時他並沒有認真看待那個男人話語裡有多少分真實,他也分辨不出來,但如果不是真的那麼想的話,是不會等一個人等上半年這麼長時間的。直到現在,他好像才終於能體認到眼前的男人對他的感情的重量。
「我記得。…原來那是你的詛咒嗎?」悠仁只是淡淡地說,但實際上他的胸口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迅速累積,如漲潮的海水般一波波沖刷過他心裡的那道防線,他無法阻止那些即將滿溢而出的情感。
「從我離開這裡之後悠仁很常想起我的事吧?」五条看似很有把握地說,就好像他完全看穿那個櫻髮青年的心思,「所以我知道你遲早有一天也會離開這裡。我只需要在這裡等待那一天的到來就好。」
「你是預言家嗎?還是超能力者?說的這麼有把握。」
五条雙手插在長褲口袋裡,以緩慢堅定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僵直著身體的青年,最後他在距離青年一步的地方停下。
「我只是一個希望我深愛的獄警先生有一天能接受我的感情的囚犯。」五条牽起青年那雙有些冰冷的手,大拇指來回撫過那有力的指節,「我的生活、我的世界需要有悠仁來幫我一起支撐。我想要與悠仁一起分享我的全部。你願意幫我達成我的願望嗎?」
悠仁看著他們交握在一起的手,他發現眼前的男人雖然看起來神態自若、游刃有餘的樣子,但握住他的那雙大手正微微顫抖著。他不知道那個男人有沒有發現這件事,但這個無意中的小發現讓他清楚知道那些看似自信滿滿的外表全是那個人的偽裝,握住他的這雙顫抖的手才是那個人真正的樣子。他正在緊張。
悠仁不自覺地微勾起一抹淺笑,「就算我說『不』,你也不會放棄的吧?」他輕聲說。
「悠仁這麼說、是答應了嗎?」五条緊緊握住他的手,有點激動地問道。
悠仁沉默了幾秒,而後點了點頭。「嗯。」
下一秒他被那個白髮男人狠狠抱住,悠仁嚇了一跳,但沒有做出任何抵抗,他抬起手回抱住那個情緒激動的男人。即使對方不說話,他也能從他們緊緊靠在一起的胸膛感受到對方此刻的心情,因為他也是一樣的。
這個男人一直在這裡等待著他。
從今以後他再也不會是一個人了。
當這些想法浮上他的心頭時,蓄積在他胸口裡的那些情感從他的眼角流竄出來,這一刻他終於清楚明白這陣子以來為什麼他心底始終覺得監獄裡的生活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因為他真正想要的生活就在這裡,他想要陪在這個男人的身邊。
「我還以為悠仁永遠不會接受我了,因為對你做過那樣的事,我以為你不會想再待在我的身邊了。」那個男人在他耳邊輕嘆著說。
「只要囚犯有好好反省並發誓不再犯相同的錯誤的話,也不是不能再給你一次機會。監獄不就是這種地方嗎?」悠仁輕撫著他厚實的背用有些潮濕的聲音說。
「悠仁果然是最棒的獄警。」
「我記得有人曾經說過我很不適合獄警這個職業。」悠仁輕快地說,「如果你希望我再回去當個稱職的獄警的話,現在也還來的及。」
「怎麼可能讓你再回去?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太久了。」五条放開他,改牽起他的手,「我們走吧。」
「要去哪裡?」
「哪裡都可以。悠仁想去哪裡?還是有什麼想做的事?不管是哪裡我都陪你一起去。」
悠仁望著五条臉上那抹燦爛的笑容,湛藍色的美麗眼睛裡只映照著他的影子,他也跟著微笑起來,「太好了。我想去——…」
END。
※這篇的五条老師就是個罪犯(各種意義上),請慎入
悠仁拉正戴在頭上的帽子,黑色的制式皮鞋踏在混凝土的地板上發出鏗鏘有力的步伐聲,在這座狹小的鋼鐵牢籠裡顯得格外響亮。
他一步又一步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對於兩旁一間間的牢房裡囚犯們裡的奇怪行徑他裝作什麼也沒看見,有囚犯對他大聲咆叫著什麼胡言亂語他充耳不聞。
他還依稀記得,當他剛被分發到這座監獄來工作的時候他曾覺得在這座監獄裡的每個人都是異常份子。不論是囚犯還是面對那些不正常的言行卻不為所動的獄警們,每一個人都是異常份子。
當時帶領他的資深獄警的話至今仍時不時的縈繞在他的腦海裡,『再過不久你也會習慣這種景象』。那時的他還曾覺得自己永遠不會習慣這個異常的空間,但現在他也漸漸融入這裡,成為異常中的一份子。
他停下腳步,轉頭看向空蕩蕩的牢房,即使這裡早已人去樓空,但之前每天都會來到這間牢房的習慣像是早已深植他的身體,這陣子總是不知不覺走到那個白髮男人曾待過的牢房前。簡直就像中了某種詛咒似的。
悠仁動作流暢地從口袋裡掏出鑰匙,彎身走進那間斑駁的牢房,站在牢房的正中央環視了一圈,牆壁上留著過去數不清的囚犯在這裡留下的亂七八糟的記號與圖畫,坑坑洞洞的地板,囚犯們的汗臭味與鐵銹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難聞氣味。
就算是再怎麼心靈堅強的人,正常人在這種地方被關上一星期就足以讓人發瘋了,真不敢相信那個男人在這裡待了那麼長一段時間還能保持原本的自我從這裡走出去。
他在窄小的單人床上坐下,手指輕撫過破舊的棉被與床單,床單上似乎還殘留著那個男人身上清潔的肥皂芳香味。但也有可能只是他的錯覺罷了。
他想起當他第一次走進這間牢房坐在這裡跟那個男人說話的情景,那個人攬過他的頭,他靠在對方的肩上聽著那個男人用撫慰性的溫和語氣跟他說『悠仁一直以來都很辛苦吧?雖然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我知道悠仁很努力。獄警的工作也是,悠仁總是很盡職盡責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即使有囚犯壞脾氣的朝獄警叫囂怒罵,但悠仁也會耐心地勸說指導他們。悠仁真的很了不起。』
時至今日他不知道那些話是那個男人的真心話還是為了讓他放鬆戒心而隨口說說的話語,但那些話確實帶給當時的他很大的安慰。……不,到了現在也是。當他累了的時候,感到寂寞的時候,沮喪的時候,他總會不自覺地想起那些話,然後他就會感到好過一些。
他不覺得自己是個需要別人常常在他身旁鼓勵他否則就什麼也辦不到的幼稚孩子,但那個人的話讓他知道,原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個舉動可能都有人默默看在眼裡。有人一直關心著自己,這讓他覺得安心許多。
從小他就一直是眾人眼中的『好孩子』,身旁的人總是說他是個性格開朗、堅強獨立且孝順的人,他努力做好一切,不讓爺爺為他操心,也不想讓任何人失望。以前爺爺還在身邊的時候他還能裝作自己是這世界上最強壯的勇士,是個怎麼也打不倒的戰士。
但隨著爺爺的離世,他的那些偽裝似乎也跟著漸漸瓦解,每個夜晚當他獨自一人待在房裡時,孤獨與寂寞總會襲上他的心頭讓那些堅強的表象一一脫落,只有他自己知道『虎杖悠仁』其實是個心靈脆弱又怕寂寞的孩子。
他不想也不能讓其他任何人知道原來他是個如此軟弱的人,但那個名叫五条悟的神秘男人打從一開始似乎就能輕易看穿他隱藏在表象下的那個最真實的自己,他的每一個想法、下一步行動都在那個男人深邃的藍眼睛下無所遁形。
他曾經為此納悶很久,為什麼那個人總能輕而易舉地看透他?難不成看穿別人的內心是他的專長嗎??一一直到他聽到那個男人的告白,他才逐漸明白過來,原來對方在他們見面之前就是看著『虎杖悠仁』這個人,不帶有任何偏見或特殊色彩,只是原原本本的他。
那個男人坐在他身旁,用一雙浮上熱氣的生動眼眸認真且專注地凝視著他,以熱切的語氣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每當我更接近他一些、更認識他一些,我就越喜歡他。他善良溫柔的個性,表面上看起來很獨立堅強其實是個害怕寂寞的人,笑起來的樣子非常陽光可愛,就算我是個囚犯也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待我,跟我相處的時候就像跟朋友相處時一樣態度自然又親近。他是這世界上待人最好、最開朗可愛的獄警。我想整個宇宙裡不會再出現第二個像他一樣能這麼吸引我的人。』
他的直覺告訴他,恐怕整個宇宙裡不會再出現第二個像那個男人一樣這麼喜歡他的人了吧。
……如果那個人沒有對他做出『那件事』的話,說不定他早就坦然接受那個人的感情了。
但就如逝去的時間不可能再重來,已經發生過的事也不可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對別人造成的創傷也不可能僅僅用一句「那只是我的一時衝動」「我控制不住自己」就船過水無痕,否則怎麼還會有『監獄』『罪犯』『獄警』的存在呢??
也許世界人權團體在得知他的遭遇後會用一雙同情的眼光看著他,並拍拍他的肩告訴他『那個男人對你做的事純屬意外,你該原諒他。』
原諒一個曾經侵犯過他的人,又豈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旁人可以輕易吐出那兩個字是因為遭遇事件的人不是他們本人,只有當事者才知道那是一道永遠無法磨滅的傷痕。
儘管他的理智無法原諒那個男人,但他的深層心理卻忍不住依戀那個人的一切。自從他跟那位名叫五条悟的男人相遇以來,各種矛盾層出不窮,他的心情也總是起伏不定,宛如一波接著一波拍打至岸邊的浪潮似的,他心底的海平線再也沒有平靜的一天。即使如此,他心底的某塊地方仍然被那個人強烈引吸著。
悠仁倒在床上,側著身一手撫過老舊的床單,其他囚犯們的叫囂聲與打架聲不絕於耳,他閉上眼,他們這幾個月以來在這個小房間裡相處的情景一一浮現在他的腦海,他跟那個白髮男人像個普通的朋友般在這裡談天說地、聊些跟這座監獄完全沒關係的趣事,或是那個男人緊緊抱住他的腰賴在他懷裡,柔順的銀白髮從他的指縫間輕柔地滑過去,他能輕易而舉地感覺到那個男人的溫度、呼吸的頻率甚至是心臟的鼓動。
他們在這裡相處的每一天,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彷彿是昨天才發生過的事一樣。
他記憶中的世界有關那個男人的一切回憶都是如此鮮明,色彩絢爛且強烈,尤其當他回想起那個男人專注凝視著他的眼睛,他的靈魂深處總會不由自主地閃過一絲震顫。老實說他喜愛追逐那抹神秘的湛藍色,猶如一汪幽深到深不見底的山中湖,但有時又仿佛像是清澈到透明無色的藍色玻璃珠。
不論那雙眼睛如何流轉變幻,那裡面蘊藏著的執著、熱情、瘋狂卻是不變的。
他有成千上萬個理由該恨那個男人,但他想念那個人也是不爭的事實。
也許終有一天,仇恨之火會隨著時間流逝漸漸從他的心底消失,他能坦率面對那個男人也說不定。不過到那個時候,或許對方早就忘記他的存在了吧。
帶著梅花特屬的淡雅香味的微風拂過他的臉龐,悠仁抬起頭望向高掛在萬里無雲的晴空中燦爛明媚的太陽,那過於刺眼的光芒讓他不得不抬起手懸在眼睛上方稍微遮掩一下。陽光穿過他的指縫間為他眼前的世界帶來一片明亮,他從沒覺得陽光竟然是如此明亮的東西。
他轉頭望向他身後那座巨大監獄,今天是他正式向那座牢籠告別的日子。明明他在那裡面只待了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卻覺得仿佛已經經過了好幾個世紀般漫長。
他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雖然獄警的工作非常適合他,他對那個特殊的工作內容與環境也習慣了,但他心底的某個角落始終覺得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但他真正想要的生活該是什麼樣子,他自己也不清楚。唯一能肯定的是,這座監獄跟他想要的生活一點關係也沒有,所以他下定決心離開這裡。
距離跟那個神祕的白髮男人最後一次見面也已經過了半年以上。那個人絕對把有關他的記憶全都拋到腦後了吧。
他曾想過好幾次,那個男人會對他產生那種特殊的感情,只是因為在那座監獄裡只有自己是唯一能正常跟他交談、願意跟他親近的對象。就算不是這樣,當一個人長時間待在一個巨大牢籠裡,每天面對的只有牆壁與無法溝通的囚犯,感情控制能力失控也是很正常的事,會突然喜歡或厭惡某個人也不難理解。
而這一切當那個男人回到外面的正常世界時就會自動恢復到正常的軌道上,在監獄裡的生活就像一場惡夢,惡夢醒來後又是一個有陽光、有朋友與家人、有美味的食物與舒適的房間的美麗世界。那個人有他自己的生活,而他也有自己的生活要過。
他們從此過上互不相干的生活。
當這些想法又從他的腦海裡再次浮現時,他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陣漲痛。也許是陽光刺痛他的眼睛,那耀眼的光芒化為利刃刺痛著他的雙眼,讓他似乎快要湧出眼淚。
「悠仁。」
他循著聲音撇過頭,當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躍入他的視線之中時,他以為他是在作夢或產生了什麼幻覺。當那抹『幻覺』再次用低沉好聽的嗓音叫喚他的名字時,他才確定那不是他的幻覺。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他聽到自己用乾涸到不行的嗓子啞啞地向那個許久不見的男人發問。那個人戴著一副全黑的墨鏡,穿著看似高級質料的白色條紋高領毛衣與黑色外套,那副樣子與他在監獄裡的裝扮時簡直判若兩人。但即使服裝改變,從那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柔和氛圍與投注在他身上的溫和目光依然跟以前一樣。
「當然是來接悠仁的。」五条在唇邊劃起一抹不輸給太陽的燦爛笑容,「我一直在等這一天。悠仁從今以後願意跟我一起生活嗎?」
悠仁愣愣望著那個白髮男人,他說不出話,也不曉得該怎麼回應那個人。他模糊想起當那個人踏出他的牢房即將離開那座監獄時,那時候他也是像現在這樣一個字也說不出,腦袋一片空白,好似有人奪走他的語言能力讓他開不了口。而那個罪魁禍首,就站在他的眼前靜靜微笑著等待他的答覆。
良久以後,悠仁總算擠出一句話,「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這裡等我?」他沒有正面回答那個男人的問題,反而是拋出問題回給對方。
「從我踏出監獄的那一刻開始。」五条微笑著淡淡說道。
悠仁知道那個人不可能從那天開始就一直在這裡等他,但他知道那個人想表達的意思。
「你怎麼能確定我一定會離開這個地方?如果我決定一直待在監獄裡的話準備等到什麼時候?」
「我知道悠仁總有一天一定會離開那座監獄的。」五条肯定地說,「因為那天我對悠仁下了個『詛咒』,你還記得嗎?」
「詛咒?」
五条朝他神祕地微笑著,過一會兒才慢吞吞地開口,「就是『至於我的生活和我的世界……就等到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再告訴悠仁吧?這樣悠仁就會對我的事抱有好奇心一直想著我的事了,不是嗎?』」他語調輕快地說。
悠仁毫不費力地想起那個男人待在監獄裡的最後一天時,他露出一抹像是小孩子惡作劇成功般的調皮笑容對他那麼說。他也記得對方說僅憑一眼他就認定他是那個人心中最特別的存在。
當時他並沒有認真看待那個男人話語裡有多少分真實,他也分辨不出來,但如果不是真的那麼想的話,是不會等一個人等上半年這麼長時間的。直到現在,他好像才終於能體認到眼前的男人對他的感情的重量。
「我記得。…原來那是你的詛咒嗎?」悠仁只是淡淡地說,但實際上他的胸口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迅速累積,如漲潮的海水般一波波沖刷過他心裡的那道防線,他無法阻止那些即將滿溢而出的情感。
「從我離開這裡之後悠仁很常想起我的事吧?」五条看似很有把握地說,就好像他完全看穿那個櫻髮青年的心思,「所以我知道你遲早有一天也會離開這裡。我只需要在這裡等待那一天的到來就好。」
「你是預言家嗎?還是超能力者?說的這麼有把握。」
五条雙手插在長褲口袋裡,以緩慢堅定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僵直著身體的青年,最後他在距離青年一步的地方停下。
「我只是一個希望我深愛的獄警先生有一天能接受我的感情的囚犯。」五条牽起青年那雙有些冰冷的手,大拇指來回撫過那有力的指節,「我的生活、我的世界需要有悠仁來幫我一起支撐。我想要與悠仁一起分享我的全部。你願意幫我達成我的願望嗎?」
悠仁看著他們交握在一起的手,他發現眼前的男人雖然看起來神態自若、游刃有餘的樣子,但握住他的那雙大手正微微顫抖著。他不知道那個男人有沒有發現這件事,但這個無意中的小發現讓他清楚知道那些看似自信滿滿的外表全是那個人的偽裝,握住他的這雙顫抖的手才是那個人真正的樣子。他正在緊張。
悠仁不自覺地微勾起一抹淺笑,「就算我說『不』,你也不會放棄的吧?」他輕聲說。
「悠仁這麼說、是答應了嗎?」五条緊緊握住他的手,有點激動地問道。
悠仁沉默了幾秒,而後點了點頭。「嗯。」
下一秒他被那個白髮男人狠狠抱住,悠仁嚇了一跳,但沒有做出任何抵抗,他抬起手回抱住那個情緒激動的男人。即使對方不說話,他也能從他們緊緊靠在一起的胸膛感受到對方此刻的心情,因為他也是一樣的。
這個男人一直在這裡等待著他。
從今以後他再也不會是一個人了。
當這些想法浮上他的心頭時,蓄積在他胸口裡的那些情感從他的眼角流竄出來,這一刻他終於清楚明白這陣子以來為什麼他心底始終覺得監獄裡的生活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因為他真正想要的生活就在這裡,他想要陪在這個男人的身邊。
「我還以為悠仁永遠不會接受我了,因為對你做過那樣的事,我以為你不會想再待在我的身邊了。」那個男人在他耳邊輕嘆著說。
「只要囚犯有好好反省並發誓不再犯相同的錯誤的話,也不是不能再給你一次機會。監獄不就是這種地方嗎?」悠仁輕撫著他厚實的背用有些潮濕的聲音說。
「悠仁果然是最棒的獄警。」
「我記得有人曾經說過我很不適合獄警這個職業。」悠仁輕快地說,「如果你希望我再回去當個稱職的獄警的話,現在也還來的及。」
「怎麼可能讓你再回去?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太久了。」五条放開他,改牽起他的手,「我們走吧。」
「要去哪裡?」
「哪裡都可以。悠仁想去哪裡?還是有什麼想做的事?不管是哪裡我都陪你一起去。」
悠仁望著五条臉上那抹燦爛的笑容,湛藍色的美麗眼睛裡只映照著他的影子,他也跟著微笑起來,「太好了。我想去——…」
END。